第二天,龍伯青趕緊寫了份帖子,穿了衣帽,到增二少爺書房拜換。
增朗之也連忙叫人去寫帖子,說明早一準登堂。
這龍伯青又吩咐廚房預備一桌酒菜,又同姨娘、妻子、妹妹說道:“明天須要早點收搶收拾,怕他是要請見的。
”次日土一點多鐘,增二少爺穿了衣帽,坐了轎子,叫家人拿了一個如弟帖子,來拜龍少爺。
龍伯青趕緊穿了衣帽,迎了出來,到廳上行了禮,交了蘭譜。
增朗之叫家人拿好便帖子,拜龍師爺。
龍伯青連忙自己拿著帖子進去回,出來說道:“家父雖然不能起床,因系通家至好,不敢客氣,請到房裡相見,但是不可行禮。
” 增朗之應了,跟著龍伯青進了上房,到了龍鍾仁的房裡,走到床面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老伯!”那龍鍾仁在床上拱了一拱手,說道:“小兒承蒙不棄,許訂昆弟之好,真是高攀,將來一切總望格外看覷,我是老的不能動了。
不過拖延日子得一天算一天。
”增朗之又安慰了兩句道:“老伯這病不要緊,天氣暖些就會 好的。
”那楊姨娘、龍玉燕同著龍伯青的少奶奶水柔娟,都打扮得花團錦簇,在堂屋裡等著見禮。
龍研香也從書房裡叫了進來;龍伯青就邀著增朗之出來—一相見。
增朗之看那楊姨娘雖是半老徐娘,而風致不減,這位世妹更是嬌小玲瓏,兩個雙眼睛箍兒含著一汪秋水,真是個天生尤物。
就是那位把嫂,似笑佯羞的一種小家風度,亦自撩人。
這三個美人對著這豪華公子,彼此都有個戀戀不捨的意思。
那龍研香見了禮,先回書房去了,龍伯青就讓著增朗之在堂屋裡坐。
楊姨娘們也都坐在旁邊陪著閑談。
那楊姨娘的談風最好,問長問短的,親熱異常。
隔了一回,毛升上來請示說:“菜已好了,開在那裡?”龍伯青體貼增二少爺的意思,說:“我們通家至好,人也不多,不如就開在上房裡一桌吃罷?不過簡褻些兒,未免不恭。
”增朗之連忙說道:“哥哥說甚麼話,我們既成通家,我是天天要來的,一桌吃最為熱鬧。
”楊姨娘忙叫王媽、迎春來收拾桌子。
水柔娟也叫他的丫頭連兒幫著搬椅子。
一時擺好座位,上了碟子。
是增二少爺的首座,龍伯青對面相陪,龍玉燕坐在上首橫頭,楊姨娘同水柔娟坐的是下手橫頭。
那龍研香是向來在書房裡陸先生吃的。
龍伯青恭恭敬敬的送了一杯酒,增朗之也回敬了大家。
八席坐下,上了兩道菜,楊姨娘向著玉燕取過增二少爺的酒杯,親自斟了一杯酒,玉手纖纖的送到增二少爺手裡。
增二少爺滿心歡喜,一飲而王。
玉燕接了過來,又斟了一杯送去,隱隱有個成雙的意思,這位小姐真是天生的解人,那增二少爺更加歡暢。
大家談談笑笑,雖皆初見,倒也無拘無束,真箇淳淳。
男女雜坐,履鞋交錯,當此之時,一石亦不醉了。
這一席酒,比請他在西南營小銀珠房裡吃台花酒還要入胃些,一直吃到四點鐘方才散席。
增朗之又到房裡陪著龍老頭兒談了一刻,這才告謝回衙。
龍伯青也就跟到衙門裡去辦公事。
這增朗之三日兩日,總要到龍家走走,看看這龍老伯的病體。
這樣要好的如侄,可謂難得之至。
與楊姨娘混得熟了,因為不大好稱呼,就拜了楊姨娘做王媽,取了兩件衣料,一枝金簪,兩個嵌寶戒指,一對金鑲藤鐲,孝敬王媽媽。
又送了這王妹妹龍玉燕一枝同心如意,金簪一對,玻璃翠的兜幅。
這王媽媽,也送了一個平金扇套子,系了一個交頸鴛鴦的玉扇墜兒,一個自己繡的雙龍戲珠墜青的濱榔口袋做見面禮,又弄了幾樣體已的菜,款待這王兒子。
這天龍伯青在衙門裡公事忙,沒有得回來,就是楊姨娘、龍玉燕、水柔娟三個人陪著吃的。
席間楊姨娘叫玉燕彈著琵琶,唱了兩支小曲,又唱了一支虹霓關的京調。
增朗之樂到不可收拾。
隔了幾天,楊姨娘又叫玉燕親手挑了一塊狗牙子邊的玉色湖縐手帕,雪青紡綢的兜肚掛了法蘭絨的裡子,是增朗之天天來看著這位小姐親手挑的,做好了就叫這小姐親手送與哥哥。
那增朗之歡喜非常,就當著面伸手進去,把那兜肚貼身帶好,說道:“是王妹妹送的,我不敢不把他靠著身體帶著。
”那位小姐聽了臉上一紅,楊姨娘還說明兒夏天再叫你妹妹做兩個單的送你。
從此這增朗之來往更頻,進來出去也不必用人通報。
無論龍伯青在家不在家,一任他隨隨便便的穿房入戶,真算是個通家至好。
這一天,是三月里的天氣,增朗之進來,但見這一院花光珠簾底下,各處人聲寂然,他走到房裡看那龍老頭兒朝著里床沉沉睡著,再走進套房看那王媽媽坐在馬子上呢,抬起頭看見有人進來,嚇了一跳。
再看是增二少爺,就說道:“你怎麼輕輕悄悄的跑了進來?人家上馬子呢,你快些出去罷。
”這增朗之走到楊姨娘面前,彎著身子靠著楊姨娘的臉,旁邊低低的說道:“王媽媽上馬。
王兒子來服侍服侍,也是應該的。
”楊姨娘撲嗤的一笑,說道。
“你這小涎臉。
也不嫌臭。
”增朗之道:“王媽媽的馬子,我敢嫌臭?就是叫我替王媽媽揩屁股,我也是情願的。
”說著,就伸手拿了手紙,意思意要來搭了。
那楊姨娘恐怕未必就肯讓他揩,但是這樣的好王兒子叫楊姨娘如何打發呢?或者像那補缸戲上,王大娘款待他王兒子胡老兒的法子,款待了他這王兒子一頓也說不定。
這種秘密事情不但做書的不甚清楚,就連那玉燕小姐在那套房后首的半間房內,只隔了一層板,他曉得不曉得,也就不得而知。
兩人走到外房,看那龍老頭兒還是沉睡未醒。
又隔了半個多月,交了立夏的節氣,這位龍鍾仁竟被那一殿秦廣王下了一個關書,請他去辦森羅寶殿的廣儲交代去了。
這龍伯青兄弟,自然遵制發喪,衣裳棺木皆是現成的,也不土分費事。
這時候,省城鎮江的當道慕友,聽見這通州谷師爺捐館的信息,就紛紛的寫信來薦朋友。
這位惠直刺的意思倒也有些活動,就是那位刑名師爺陳仲言,也勸他另延,說這席面的責任重大,恐怕世兄吃不下呢。
無如他這位賢郎是得了他龍家的特別好處,而且還有無數的希望,怎麼肯不儘力呢?也用不著那龍伯青囑託,他就熱心為友一口一聲說道:“古人說的,一死一生可見交情。
如今龍老伯屍骨未寒,怎麼好就另延他人呢?況且龍伯青辦了半年多下來,也沒有誤過事,他又在一塊久了,曉得老爺子的性情,遇到事體也還容易商量,換了一位未知道他公事如何,品行如何,脾氣 如何,萬一還不及這龍伯青,那又怎麼樣呢?”惠蔭洲拗不過他這位賢郎,只好換了關書,就請這位龍伯青師爺襲承父業,一面找那書啟師爺文彬如,寫了幾封信回復當道的幾位憲慕說,龍鍾仁老夫子的世兄在敝署襄理多年,現在不忍辜負死友,已經訂定蟬聯的話。
那些薦館的見他念舊情殷,也就只得罷了。
這裡龍伯青揀了個日子,開弔出殯,把他老翁的靈拒暫守在城內一個廟宇里,停放未滿百日,龍伯青就趕緊進衙門辦公事。
又嫌那所房子不吉利,搬了一個公館,前進系三開間的廳,西角頭另有一院,同這廳平排的兩間書房,上房是五間開的前後房,上首外一間是楊姨娘住的,內一間是龍玉燕住的,下首外一間是水柔娟住的,內一間另在廊檐上,開個門是龍伯青的內書房,裡面也有門,可以通到水柔娟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