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端甫到了上海,在長發棧住了兩天,搭了新濟輪船,到了天津,坐火車到京,暫在楊梅竹斜街的斌升棧住下。
第二天,趕緊到厲老師宅子里道喜。
他是土點鐘進內城的,在門房裡坐了有一點多鐘,老師方才回來。
回事的把他的帖子送了上去。
厲大軍機一見大喜,就請在書房裡談了半天,留他同著吃了飯,同他說道:“近來我竟忙得狠,人家看了闊,其實沒有甚麼意思,不過朝廷的恩典厚,不敢辭。
”賈端甫道:“老師是清望著於中外,不但朝廷倚為柱石,就是天下蒼生,亦無不額手仰望的。
”師生兩人談的甚為投契,到三點多鐘,方才回去。
次早到衙門裡銷了假,又在總部衚衕、老師宅子左近,找了幾間小小的房子,把家眷搬了進去。
江蘇同鄉翰林部曹,在順治門外幾處衚衕里住的居多。
他卻另有意見,一來離老師宅子近,何以時常過去授業,二來內城用度省些,三來他是個要講道學的人,免得住在城外有些親友要拉去吃館子、聽戲,壞了聲名,多了是非。
所以,住在哈達門內清靜些兒。
他曉得老師是不收禮的,只揀了在上海買的幾件素色外國緞的女衣料,送與那位寡世嫂。
看見幾件衣料又狠中意,也就破例收了。
從此他不時就到厲大軍機宅里走走,門房裡幾位得用的回事、管家,也都混的狠熟,他到了宅子里,只要老師回來空著,總是他在面前陪著閑談。
若老師這天沒空,他就躲在門房裡不露面子。
厲大軍機看他來的時候無一回不湊巧,曉得他是個方正而又精細能王的人,並非那種一味古板迂腐無用的可比,心中格外喜歡,裡頭有甚軍機事務,不時也就同他談談。
他卻是謹守溫樹不言之戒,從無絲毫漏泄,老師更加賞識。
但是,他既是一位軍機大臣的得意門生,天天可以同這軍機大臣見面的,他雖然不肯同人家應酬,人家也爭著要來同他親近。
他卻狠有分寸,凡是他自己的同鄉、親友來找尋他,就一概正言厲色的回絕,說是我雖然常在敝老師處走走,但是所談的皆是窮理盡性的學問,立身行己的功夫,至於朝政外事。
我固一 ,壞了我的品行聲名,那是我斷斷不肯的。
若要回報,豈不叫來托的人下不去?所以,今日當著大眾說明,望諸位高親貴友,總要原諒,免得臨時見怪。
還有一說,我目今是個京官那不必說,將來提了員外,做了郎中,得了京察,放了府道,那時是做外官了。
外官衙門最壞事的,就是官親,你們不看見那時報里論的么,可謂將官親的弊端,發揮凈荊將來找放了外官,我那衙門裡可一個官親也不用,倘各位高親貴友以俗情相待,到那時遠道見訪,不要怪我賈崇方無情,不但衙門裡不能破例位置,就是盤川也分文不能送的,寧可將來回家盡情負荊請罪,在官的時候,可不能不惜守官箴的呢。
”這一席語,說的各親友面面相覷,默默無言,有兩個善於奉承的讀書人,還說端翁這話真是做官的正理,而且預先向大家說明,免得人家不知誤犯,到那時進退兩難,更是端翁忠厚待人的地方。
只有那達怡軒在東首靠牆的一個桌上冷笑了一聲,低低的說道:“做官的正不正、清不清全在自己,那裡有會被人家帶累的呢? 我不信古來那些名臣正士,難道他都是斷絕六親的么?”賈端甫耳朵里。
也微微聽著兩句,心裡想道:他是個同年的舉人,若同他兜搭起來,設或他再響響的說兩句不中聽的話,那時同他辯也不好,不同他辯也不好,倒不如裝作不聽見過去罷。
這正是他的天稟聰明,一入仕途就會了這見風收帆的訣竅,無怪他將來要宦途得意呢。
賈端甫把話說完,又拿著杯子勸著大家道:“我只顧說話,把眾位的酒都耽誤了,請王一杯。
”一面又催管家斟酒。
不多一會萊完席散,眾親友各自告謝而去。
賈端甫在家裡住了一個多月,也到州里去過兩次,惠蔭洲也來談了幾回,又托惠蔭洲寫了幾封信帶在身邊,先在場下,後到揚州、南京、上海、江蘇各處官嘗鹽務、商號張羅了些,約摸也有千金左右,回到通州,已自臘月中旬。
這天看見報上的電傳閣抄,是傅中堂逐出軍機創職回籍,卻把厲尚書派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他看見他的恩師進了軍機,不覺怦然心動,就有個王陽在位貢禹彈冠的意思。
忙忙收拾過年料理進京,只因要帶著家眷走,不帶老媽子,路上無人服侍,帶老媽子,通州人聽見進京,覺得路遠得狠,要的工價甚昂,這是個日長歲久的事體,怎能不打算打算呢?張全乘機說道:“小的也只一妻一女,妻子本是北邊人,女兒也方三四歲,本想帶著進京,不如叫他路上服侍太太小姐,求老爺賞份盤川就是了。
”賈端甫也覺得很便當,就叫他趕緊到揚州接了來。
賈端甫計算,張羅的錢為數不多,又同他丈人商量硬要通挪一千銀子。
可憐這周敬修是個視一錢如命的生意人,怎經得這女婿左一次有一次的刮削呢?然而又因他官尊勢大,有三分愛他的心,還有三分怕他的心。
只得忍著肉痛,照數替他匯了進京。
賈端甫算了一算,總共腰裡有兩千多金,京里還有印結可分三四年的用度,也可以敷衍得過,就帶著這位周氏夫人、靜如小姐、張全夫婦,連他那小女兒一齊動身。
通州雇的男女僕人、燒飯的都開銷了。
周敬修還親自帶著幾個出店的送他們到蘆涇港,幫著搬東西上輪船。
這駁船也就鬆了纜,開去了。
賈端甫到了上海,在長發棧住了兩天,搭了新濟輪船,到了天津,坐火車到京,暫在楊梅竹斜街的斌升棧住下。
第二天,趕緊到厲老師宅子里道喜。
他是土點鐘進內城的,在門房裡坐了有一點多鐘,老師方才回來。
回事的把他的帖子送了上去。
厲大軍機一見大喜,就請在書房裡談了半天,留他同著吃了飯,同他說道:“近來我竟忙得狠,人家看了闊,其實沒有甚麼意思,不過朝廷的恩典厚,不敢辭。
”賈端甫道:“老師是清望著於中外,不但朝廷倚為柱石,就是天下蒼生,亦無不額手仰望的。
”師生兩人談的甚為投契,到三點多鐘,方才回去。
次早到衙門裡銷了假,又在總部衚衕、老師宅子左近,找了幾間小小的房子,把家眷搬了進去。
江蘇同鄉翰林部曹,在順治門外幾處衚衕里住的居多。
他卻另有意見,一來離老師宅子近,何以時常過去授業,二來內城用度省些,三來他是個要講道學的人,免得住在城外有些親友要拉去吃館子、聽戲,壞了聲名,多了是非。
所以,住在哈達門內清靜些兒。
他曉得老師是不收禮的,只揀了在上海買的幾件素色外國緞的女衣料,送與那位寡世嫂。
看見幾件衣料又狠中意,也就破例收了。
從此他不時就到厲大軍機宅里走走,門房裡幾位得用的回事、管家,也都混的狠熟,他到了宅子里,只要老師回來空著,總是他在面前陪著閑談。
若老師這天沒空,他就躲在門房裡不露面子。
厲大軍機看他來的時候無一回不湊巧,曉得他是個方正而又精細能王的人,並非那種一味古板迂腐無用的可比,心中格外喜歡,裡頭有甚軍機事務,不時也就同他談談。
他卻是謹守溫樹不言之戒,從無絲毫漏泄,老師更加賞識。
但是,他既是一位軍機大臣的得意門生,天天可以同這軍機大臣見面的,他雖然不肯同人家應酬,人家也爭著要來同他親近。
他卻狠有分寸,凡是他自己的同鄉、親友來找尋他,就一概正言厲色的回絕,說是我雖然常在敝老師處走走,但是所談的皆是窮理盡性的學問,立身行己的功夫,至於朝政外事。
我固一 概不問,老師亦極不與我談的。
若要講到說項推轂的話,我這位老師固是鐵面無私,一毫關節不通風的。
就是我兄弟也還知自愛,怎肯為人家濫作曹邱呢?那些人也就不敢強以所難。
若是同厲大軍機那一面有點瓜葛的人,要他在裡頭敲敲邊鼓,說兩句好話,他倒也樂於成人之美。
而且他說話的法子又巧,候的時候又准,只要是他答應說的無不靈驗,從不會碰釘子的。
這些得到好處的人,也甚感激,遇著進京、出京、年下、節下,大約都有些饋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