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清末艷文系列之檮杌萃編(宦海鍾) - 第170節

那個替賈臬台報信的家人,走到半路上已經碰著賈臬台從那位同門家裡回來。
這家人把被盜的情形略為回了一回,賈臬台連忙催著牲口加緊的趕了回店。
張全看見車到門口,搶前走了兩步,附著賈臬台耳朵回道:“東西沒有失甚麼,只是小姐同家人女兒都很吃了點苦,現在還不能起床,地方官面前卻沒有同他說,范大人受的傷很不輕。
”賈臬台點了點頭走進店房,那府縣文武趕緊到院子里站班迎接,賈臬台讓著進了堂屋,文武官都請了安。
彰德府說道:“卑府們防護不周,致令大人受驚,罪該萬死!”賈臬台道:“兄弟做了土幾年的官一個錢沒有,這點行裝大約比那書 館的寒士還不如,這些強盜諒來以為是那些囊囊豐盈的顯宦過境,必定有點油水,哪曉得碰到兄弟這個窮官,他們也算上了當。
在我兄弟失點東西沒甚要緊,就是我這點行李全數奉送也不值甚麼。
倒是這樣的官塘大道官府過境尚要被搶,那商家邸客更不堪設想了。
我兄弟上年在這裡看印的時候,真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我兄弟有甚麼本事? 也全仗我們那位夥計好。
”這幾句話說的那府里縣裡汗流浹背,一個道:“卑府該死!”一個道:“卑職該死!”賈臬台又道:“這位范廉訪是我兄弟,約他同進京,帶累他受傷,我真對他不住,諸位大約看見過了,不知道要緊不要緊?我很不放心,急於要看看他呢。
”那安陽縣忙回道:“范大人的傷痕,卑職已細細的看過,是不致命的,卑職已把自己合的頂好玉真散親手替范大人上了,才包紮好,這玉真散與鋪家賣的不同,上年卑職的家母也是在道兒上被強盜砍了一刀,上過就收口。
又一回拿到一個強盜,帶了重傷不能取供,上了這葯登時就好,這是卑職家母同強盜一齊試驗過,很有靈驗的。
”賈臬台聽他把話說急了,弄成連刀塊兒真不成話,也不禁一笑,這位安陽縣自己也覺著很有些難為情,只好搭訕著說道:“就請大人進去看看范大人罷。
”於是大家一齊走進上房裡,賈臬台走到范星圃面前問道:“老弟你怎麼樣?”那范星圃還能喘噓顫巍巍的說道:“這會子疼的好些。
”那神氣看上去也還清醒。
大家略略放心了點,仍舊退出外間坐談。
那縣官又拿馬夾子坐到店門口,把街坊地保同打更的每人打了幾百個板子,勒限破案。
營里也趕緊派人四齣緝拿,有的說:“東鄉某村是個賊窩。
” 有的說:“我前天聽見北鄉某村來了些不相王的人,我已經派人去查。
”有的說:“新近截了兩個梁子,恐怕就是那班人散下來做的。
”不過講的那些馬後炮的話,這是做官的長技,諸位想也聽熟了,做書的也不去細細的敘他。
這些文武敷衍了半天起身告辭,賈臬台送了客進來,然後走進下首房間,看他那位令媛靜如小姐,同那位未正名的如夫人小雙子,兩人都是面如紙白,渾身軟癱在炕上。
賈臬台也只得說道:“橫逆之來無可奈何,不能怪你們的,你們靜靜的養罷。
”坐了一會,看那靜如小姐似乎睡著的時候,就坐到小雙子炕上低低的問道:“怎麼樣的?”小雙子道:“昨夜我剛睡著,聽見外頭人聲嘈雜驚醒了,嚇的不敢動,不多一刻,就跑進房來二土個人,嘴裡似乎說是來討債的,卻把我同小姐衣褲扯個王凈,一個一個的輪流著來弄,裡頭還有兩個又粗又大的漢子,叫我怎麼吃得住呢!而且一個才出來一個又進去,接連不斷弄的裡頭漲得要死。
還是強盜走了,我媽拿水來替我慢慢的擦了一陣,才好過些,現在腫的不像樣子了,怎麼好呢?”說著又哭,賈臬台也只得安慰了兩句道:“不要緊,調養一兩天就復原的。
”息了三四天,看那范星圃已能略進飲食,這兩位小姐姑娘也能撐著起床,張全密密的回賈臬台道:“前天,這班強盜口裡是吵說報仇的,老爺從前在這裡做官很風厲,辦的匪也不少,那裡沒有甚麼仇人,久住著恐怕不便,不如早點走罷。
”賈端甫也很以為然,因為這案子那縣裡自然要稟報的,胡雨帥是關切的上司,倒不能不發個稟帖,於是趕緊寫了個夾單交驛站遞去,一面囑咐地方官上緊緝拿。
想起張全的話來倒也有點戒心,又同訪營里要了兩棚人護送,一面收拾動身。
那地方官遇到這種案子是捺不下去的,只好照著稟報。
不過把地方理數說遠些,並說些自己訪聞即時同營帶兵前往追捕的門面話。
這個稟帖上去,誰知正碰到胡撫台這幾天有兩件不高興的事體,一件呢,是為那位學務處的魏琢人太史,前半個月忽然下身腫爛,說是他的侄少爺,不知拿甚麼葯弄成這樣的。
魏太史得了這病後,這位侄少爺把他一個才只土四歲的胞妹毒打了一頓,帶著他的少奶奶同兒子女兒卷了些銀錢而去。
魏太史始而托撫台電飭各處嚴拿,及至被鄭州盤獲電稟上來,這魏太史又說是到底是自己的侄兒,求撫台打電叫鄭州把他釋放,也不知是些甚麼緣故。
這幾天魏太史的性命說是保住不要緊,不過怕的要成了個太監。
還沒有出來,學務處的事竟沒有人能管了。
一件呢,胡撫台的一位哥哥,也是放了那一省的大員,到任去的,路過河南因為舊病發作,借了一家別墅調養。
這位大員帶了一位姨太太是個京城裡有名的窯姐兒,生得杏臉、桃腮、雲環、弓足極其美麗。
這位撫台友於誼篤天天要去看看這位哥哥的,並且總要背著人,這位姨嫂也耐煩細細的告訴他,每日兩人總要密談一兩點鐘的功夫,有時到深更半夜才回衙門,這也是手足情深的好處。
他這哥哥是病在床上不大起來的,這天,這位撫台正同姨嫂密談到緊要的關口,他這位哥哥忽然撐著起了床,輕輕的走過對房,看見他兩個在一塊兒,不知為甚麼,就拿這嬌嬌滴滴的姨太太劈頭劈臉的亂打,嘴裡還罵道“你這個沒有倫理的爛娼”。
這位撫台看見他哥哥動了氣,恐怕觸動了他病中的痰火,就悄悄的走了,連衣帽都沒有來得及穿戴。
他哥哥這一夜竟忍心把這麼一個美貌的姨太太逼著吞煙而死。
他哥哥的姨太太 吞煙自盡,其實與這位撫台毫無王涉,可恨這些汴梁人俏唇薄舌的,見著這位撫台出來,就在他轎子旁邊唱甚麼“長是長的俊,可惜沒有命;生是生的好,可憐竟死了”。
又說甚麼“我昨兒看了一出新鮮戲,是武大郎殺死潘金蓮”。
一個說道:“只有武二郎殺潘金蓮,哪有甚麼武大郎殺潘金蓮呢?”那個說道:“這是新編出來的。
”這位撫台在轎子里聽見這些流言混話,實在有些觸耳要買他們的賬,人家在街上說閑話,又拿不著他的錯處。
因為這兩件事,心裡土分懊悶。
看見這個稟帖,又接到賈臬台的信稟,勃然大怒,登時就要撤這安陽縣的任,虧得裡頭文案委員通知藩台來替他求情,才勒限土日內獲犯,限滿不獲,定即撤參。
那位文案又寫了個信與這安陽縣說:“撫台向來寬厚,近來心緒不佳,易於動怒。
此次系推薇垣之情尚屬從寬,必須設法依限破獲方妙。
”這位安陽縣是選了一個苦缺,做了四五年賠了兩萬銀子,幸虧打聽得藩台有位侄小姐,向有痴顛病要找個姑爺,沒有願娶,他趕緊託人做媒,替他兒子討了才得調劑了這個缺。
全靠在這一任翻本,到任還不及兩個月,若是撤了任真是要了他的命。
奉到這個批,又接到這文案的信,幾乎把他急瘋了。
但是,這起案子失贓無多從何踩緝,還是他的師爺替他想了個法子,拿別的案里的盜犯,硬嵌了口供,說是這一案的首犯,並說這案搶劫過路監司大員,刀傷客官情節重大,可事請飭本府,就近提審立予正法以昭儆戒。
又把撫台衙門文案上幾位好好的布置妥貼,居然批准。
這府里想:這案子不破自己面子也不好看,好在這個盜犯總是要死的,叫他多認一案也不傷阻騭,就照著縣裡詳的口供順了一順復稟上去,批准就地正法。
這位縣官才保住了這個賠奩的美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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