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楊燕卿就是龍玉燕,他那娘楊四姐又叫羊媽媽的就是楊姨娘。
自從龍伯青被惠蔭洲辭了館,攆他離開通州,他就搬到揚州住在馬市街一個小巷裡。
那曉得女人家的身體,同男人家的操守一樣,男人家做官做幕,只要得過回非分的外財,就時常想這飛魚兒吃,再要收手也就不能。
女人家只要偷了一兩回野食,這口味吃開了就時常想嘗嘗新,再要歸正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況且他們嘗的野味,是龍伯青睜著眼睛叫他們吃的,並且靠他們發的財,比那偷來吃的更覺肆無忌憚。
這楊姨娘、水柔娟、龍玉燕三人到了揚州,終日倚門看街,粘花惹草。
就有許多遊盪子弟,來同這三位不要花粉身的佳人親近親近。
這龍伯青本是縮頭慣的,也還沒有甚麼不能相安。
有一天,水柔娟的兩個情夫因妒 好呢?因想起江西這位瑞久帥是做過江寧藩台的,同老翁於財政上頭很有點密切關係。
到了那裡,他不好意思不另眼相看。
任天然、郅幼嵇、全似庄幾個江西的闊人,這回又都在上海混熟了,自然也可以照應照應,不如指省江西罷。
就托袁子仁替他上兌加三班捐指省,又托他致信廣東號里,把那邊存帳結了過來,一面打電報叫他內侄猶子燕把他妻妾送回上海。
原來他在谷埠船上已納了一位小星,名叫鑰紋。
他這內侄卻至今尚未娶妻,倒也不覺得鰥況之苦,袁子仁就約他今天晚上到袁寶仙那裡吃酒,增朗之答應了。
這天袁子仁請的是任天然、王夢笙、曹大錯、達怡軒、管通甫。
到了六七點鐘的光景,主客陸續到來,只有增朗之還未到。
任天然同管通甫談起說:“吳伯可得了姜堰厘金,有信來約我去玩玩,我倒想去走一趟。
” 達怡軒道:“那真是個好地方,泰州風景本佳。
一過南門,那些雞犬桑麻、小橋流水真如世外桃源。
海安、姜堰、白米,田土沃饒,風俗純樸,要在那裡卜居比我們通州好得多呢!我也想去走。
我們何妨結伴到了蘆經港,如果天晴浪靜,我們就在那裡下船,你由通州而去,路也極便,冬天水小到了如臬都要換船,這時候還可以一船徑到。
若是到蘆經港的時候,遇著阻雨大風,我們就不去冒那個險,同了你到鎮江,由仙女廟內河而去。
我不過多走兩天路,好在我也沒有甚麼要緊的事。
”王夢笙向著任天然笑道:“恐怕媚香不見得肯放你去。
”任天然道:“我昨天已經同他說明,好在我由江堰就從鎮江回九江一轉,見了大小兒再到上海進京,也不過三四個月事體。
”說著那增朗之匆匆跑來,也不及同大眾招呼就望著袁子仁說道:“我那指省你已經托他們填了實收不曾?”袁子仁道:“我先頭已經去說過,大約已經填了。
”增朗之道:“我還要改呢。
” 袁子仁道:“你同任天翁他們諸位做同寅豈不好,怎麼你又三心二意起來?”增朗之道:“不是我三心二意,我才在傅京堂那裡,看見上海道里送來的電傳閣抄,瑞大帥外署兩湖總督,我指江西原是為他,不如就改了湖北罷。
”袁子仁道:“那麼我替你寫個條子去改,就填好了也沒有甚麼要緊,我的增大人不要發急。
”增朗之然後同大眾相見。
袁子仁寫完了改指湖北的條子,送與增朗之看過,然後叫人送去。
順手就寫局票發出,起了手巾,大家入席。
顧媚香頭一個先來,管通甫道:“曉得任大人要動身,所以格外親熱,明兒任大人走了,看你怎麼好?” 顧媚香道:“就是人家家主公也有個出門的時候,那有甚麼要緊。
”王夢笙望著顧媚香拿手在臉上刮著道:“公然就認做家主公了。
”顧媚香打了他一下道:“你專會捉人家的白字。
” 不一時局已到齊,那楊燕卿坐在曹大錯的背後,恰好同增朗之對面,兩人眼睛直望著增朗之看。
看了半天,拉著曹大錯問道:“對面坐的那位可姓增?”曹大錯與增朗之雖初次同席,卻在別處會過兩面,就答應道:“是的,你也沒有同增大人同過檯面么?”楊燕卿道:“我檯面上沒有見過。
”嘴裡說著,那聲音竟有些岔帶著哭音。
曹大錯正在不解,望他看著,只見他向著增朗之道:“增大人你可是通州的增二少爺?”增朗之土分詫異,也望他看了一看,說道:“阿啊,妹妹,你怎麼會在此地呢?”這楊燕卿止不住紛紛淚下,一面嗚咽著一面應道:“怎麼不是,你害得我好苦啊,我今生還會見得著你,也算夢想不到的。
”增朗之道:“我何嘗不記掛著你,你怎麼會進這道門檻呢?”楊燕卿道:“一言難盡,慢慢的告訴你罷。
”坐客皆為不解,問其所以,兩人都說是表兄妹,從小在一塊的,到如今已土多年不見面。
曹大錯看兩人光景,曉得必不止於表兄妹,若無枕席之愛說話不會如此懇切,就說道:“這是難得的,增朗翁先轉了局,今天就翻過去,請我們吃一台會親酒,我就此交印。
”說著,把楊燕卿的金豆蔻盒子送了過去。
楊燕卿、增朗之兩人正中下懷,自然沒甚推辭。
兩人到了一處拉著手,又是哭。
管通甫道:“他鄉遇故知最有趣的事體,不必哭了。
”兩人勉強忍住了淚。
楊燕卿望著娘姨說道:“你先回去告訴我娘,說通州的增二少爺來了,叫他趕緊預備一桌酒,大家就翻台過來。
”說著,那眼淚又朝下淌,看的人都莫名其妙。
大約不獨當時房裡的客人、倌人、娘姨、大姐不知底細,恐怕看書的一時也還想不起來。
原來這楊燕卿就是龍玉燕,他那娘楊四姐又叫羊媽媽的就是楊姨娘。
自從龍伯青被惠蔭洲辭了館,攆他離開通州,他就搬到揚州住在馬市街一個小巷裡。
那曉得女人家的身體,同男人家的操守一樣,男人家做官做幕,只要得過回非分的外財,就時常想這飛魚兒吃,再要收手也就不能。
女人家只要偷了一兩回野食,這口味吃開了就時常想嘗嘗新,再要歸正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況且他們嘗的野味,是龍伯青睜著眼睛叫他們吃的,並且靠他們發的財,比那偷來吃的更覺肆無忌憚。
這楊姨娘、水柔娟、龍玉燕三人到了揚州,終日倚門看街,粘花惹草。
就有許多遊盪子弟,來同這三位不要花粉身的佳人親近親近。
這龍伯青本是縮頭慣的,也還沒有甚麼不能相安。
有一天,水柔娟的兩個情夫因妒 奸爭鬧,打到個頭破血流告到甘泉縣裡。
這縣泉把這三個婦女一齊提去,說他們不守閨訓,楊姨娘、水柔娟每人吃了一二百個嘴掌,龍玉燕因年紀尚輕幸而避免,並因這事系由水柔娟身上起的,等這兩個人傷痕平復方才釋放。
這官媒家裡與台基無異,那些管家、書辦、差役曉得他是個師奶奶,個個要來領教。
張三才去,李四又來,晝夜不絕,弄得這水柔娟幾乎應接不下。
這卻不能怪他,就是清正點的婦女,到了這個地方,除掉一死竟沒法保得清白,那活地獄所說的情刑,到處是一樣的。
做官的遇有婦女到案,就是犯奸也萬不可輕易發交官媒,這也是公門中修行之一。
這一鬧之後,揚州城裡都傳遍了。
龍伯青到底是個做老夫子的人,怎經得住丟這個臉,就氣成一病不到兩個多月而亡。
這三個沒腳蟹,只好靠著毛升,也就輸流著聽他受用。
計算這龍氏父子兩人的幕囊也不下二四萬金。
這毛升若被坐產招夫,同他們三人安然坐享,左擁右抱也很可以快樂一生。
他卻又起了不良之心,說這樣坐吃山空不是事,不如到上海弄點事業過活。
這三人久聞上海是個繁華有趣的地方,欣然從命,到了上海,毛升卻把存的銀子暗暗的匯到別處,哄說送龍研香回紹興原藉進學堂。
這三個婦女有甚麼見識讓他領去,那曉得他把龍研香帶到九江,賣在班子裡頭,就是第九回書里所說的,江西督銷葉勉湖觀察討了做八姨太太的那個小旦艷香了。
這母女姑嫂三人,在上海痴等幾個月下來杳無消息,存的兩個現錢將用荊到票號里問問,存款早被毛升匯到漢口,這才曉得為毛升所騙。
上海是個米珠薪貴的地方,如何支持?幸喜三人各有隨身法寶,不難自謀生計,好在這種貨色是上海最易銷售的。
初時,三人同做野雞生意,都還不壞,畢竟天生麗質。
不久,一個娘姨看中了玉燕,中了幾百塊錢,把他包了過來,改名燕卿,調到書寓裡頭,他喉嚨是生成的,曲子學的不少,稍須理一理,便可出常相貌既好,應酬也不壞。
那床第工夫,時常同他嫂嫂討論討論,頗能心領神會。
因為他號叫夢飛,所以得了這滿床飛的雅綽。
不到一節,聲名雀起,做了兩三個節,替這娘姨賺的錢真不在少處。
這娘姨倒也還有良心,在他身上發了些財,覺得過意不去,把他的娘接了回來。
現在做的生意,還是兩人分帳。
他娘雖然要去貼點姘頭,也還很覺寬裕。
又去買了一個討人,就是那個燕如。
那水柔娟另外搭了一個姘頭,前兩節做了幾時打底娘姨,現在同著姘頭搬到六馬路去住,同他母女久已不通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