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葉泠買的螃蟹都多。
她要的螃蟹,先從框里挑出來母蟹,工人麻利地用繩子捆好,裝有兩大框抬到小貨車上,其餘的則是用禮盒裝好後放上車的。螃蟹裝進禮盒后,搬到小貨車上,把小貨車的貨廂都塞滿了。這車螃蟹,待會兒就跟著她的車回去,直接跟著她,送到各家去。
葉泠的螃蟹還在湖裡,她把地址給了老闆,讓老闆給她發空運到北京。
溫徵羽看著葉泠,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六十三章
她小時候,跟著爺爺奶奶,都是爺爺奶奶去哪,就把她帶到哪。老人家年齡大,帶她已經很辛苦,她想去哪裡玩,又擔心他們累著,只好憋在心裡。等溫時熠先生回家,她悄悄地跟溫時熠說,溫時熠給她錢,讓她帶著保鏢自己去。兩次過後,她就沒再找過溫時熠,也沒再提過想要出去玩的事。偶爾黎黎姐出去玩,會叫上她當個伴。以前都是她陪著別人,或者是別人捎帶上她出去玩,還從來沒有過誰像葉泠這樣會想到她可能會喜歡,特意陪她出來玩,確切地說是帶她出來玩。
她喜靜的性子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家裡那麼大的宅子,能陪她的只有爺爺奶奶,偶爾會有黎黎姐來過周末或寒暑假。黎黎姐會陪她玩,但念書很刻苦,經常叫上她玩一會兒后,便繼續背書去了。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只能靠畫畫、彈箏吹笛打發時間。
喜靜,其實只是種習慣,習慣了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習慣了自己陪著自己,然後逐漸的便會覺得自己是不需要別人陪伴的,別人的陪伴也許會變成對自己安靜生活的打擾。
然而,她表哥表嫂們的相處告訴她,有人陪伴,也有與人相伴的好。假如葉泠沒有給她做那餐飯,沒有在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地往她的碗里夾菜,她想她在看到表哥對錶嫂的處處呵護時,不會想到葉泠,不會去細品她表哥表嫂做這番舉動,與葉泠做這番舉動的有什麼不同,不會有那些感同深受的感觸,更多的會像以前那樣,如一個戲外人看著戲中人演澤,不同的是,她的表哥表嫂們演繹的是幸福。
溫徵羽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被葉泠觸動到了。
她不知道,是否即使有了葉泠的相伴,她也可以過自己的人生,不會被要求這要求那,不會被禁止這禁止那。
葉泠坐在車上,看著扭頭望向車窗外出神想著事情的溫徵羽。
她每次見到溫徵羽發獃,都想把溫徵羽飛遠的思緒拉回來,再把人也攬在懷裡輕輕地抱著。
說不好為什麼,大概是溫徵羽身上那溫婉沉靜的氣息以及那柔弱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抱吧。
同樣姓溫,溫黎每天風風火火得就像腳下踩了風火輪,行事利落乾脆,將時間效率金錢牢牢地捆在一起,恨不得將時間摳成秒來算。溫徵羽則屬於哪怕是天塌下來都得盯著先琢磨一會兒,看清楚這塌下來的天是什麼樣,再去琢磨她是不是需要跑。溫徵羽那性子慢得她都不用擔心溫徵羽讓別人追走。
就連經營畫室做生意,都是她跟溫黎擠一擠牙膏,這位大小姐會琢磨上好一陣子,然後再慢吞吞地往前挪一步。畫室守著這麼大的畫源,與國內眾多知名畫家都有著密切的往來聯繫,要打造成知名大品牌簡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換個人來經營,早就得琢磨著是不是要再怎麼擴大規模或者是多開拓渠道平台,甚至考慮要不要上市的問題了。這位大小姐,就這麼四平八穩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經營著。
溫徵羽這開畫室的方式,居然讓國內很多知名老畫家看對了眼。她經常看到國內某位知名大畫家親自過來送畫,然後溫徵羽陪著老人家在畫室溜達,一老一少,能對著畫從上班點聊到下班點。她的辦公室設在畫室,溫徵羽從來不吝於把認識的這些畫家、收藏家介紹給她,讓她跟著認識了不少文化圈的知名人物。她跟著溫徵羽,多少也沾了些文化人的氣息,至少書畫和文玩古物圈是擠進了半隻腳了。她每年走禮,免不了要送出些古玩字畫,以前得費不少心讓人幫她找這些,大價錢沒少花。自去年溫徵羽幫她買到吳道子的畫以後,她便知道這位大小姐在古玩字畫上的渠道不比她在賣畫上的渠道窄。如今有溫徵羽幫她,買古玩字畫都是走的行內價,再不是市場價,每年能省去不少時間精力和一大筆開銷不說,買到的都還是市面上不太見得著或者是壓根兒見不著的好東西。
溫徵羽成長的家世環境在她身上沉浸出一種別人沒有的獨特氣質,以及養成如今那獨具一格的行事作風。
她也說不好為什麼,就是每次靠近溫徵羽都有著砰然心跳的感覺。
文靖專心地開著車。
溫徵羽和葉泠各自走著神。
手機簡訊鈴聲響。
溫徵羽回過神來,從手提包里拿出手機,見是銀行的到賬簡訊。她放到溫黎那做短線投資的錢到期,溫黎把本金和賺到的利潤一起轉給她,今天到賬了。
如今這筆錢既然回款,她也該把鐲子贖回來了。她對葉泠說:“葉總,我向你借的七百萬,這個月到期。你看要是哪天方便的話,我把這筆錢還了。”她的鐲子並不便宜,即使畫室的安保不錯,葉泠也不見得會長期放在畫室。她要贖回來,還是得預約一下。
葉泠點頭,說:“好。”她想了想,說:“我看你今天是要去送螃蟹吧,我今晚十點的飛機回北京,得下周三才回。周三下午或周四、周五都行。”她說完就見溫徵羽的眼睛倏地瞪圓了,似是很驚訝和意外。她說:“要是要得急的話,我現在聯繫銀行去開保險柜取鐲子。”
溫徵羽說:“不是,你今晚十點的飛機?”
葉泠“嗯”了聲,說:“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時間綽綽有餘,不用擔心趕不及。”
溫徵羽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葉泠還真是從牙縫隙里擠出的時間來陪她撈螃蟹。
回到市區,葉泠便和她道別,然後上了自己的車。
溫徵羽目送葉泠上車,心裡略有些不是滋味。她也說不好是什麼心情,像是有點難受,又像有一丁點不舍,還有點像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定了定神,把思緒收回來,專心去送螃蟹。
文靖開著車,在前面帶路,載有螃蟹的小貨車跟在後面,她再根據之前安排好的路線,挨家送螃蟹。她師傅齊千樹先生以及常來畫室走動的前輩,老先生的老友,都得送到,在本地住的師兄師姐那,也送了螃蟹過去。平時他們沒少幫襯,走禮自然也不能漏了他們。之後,她又去了趟連老先生家,搬了整整一大框螃蟹過去。最大號的塑膠框,滿滿的全是螃蟹,她都擔心最下層的螃蟹會被壓扁了。
她家的親戚多,舅舅表哥們又都住得遠,她要是再挨家送,得把自己累死。於是跟連老先生和老太太商量,周末要在他們家辦螃蟹宴,請舅舅表哥們回來吃頓螃蟹,再讓他們各自帶一些回家,省了她再挨家跑一趟。
連老先生和老太太迎出來,見到從小貨車上抬起來的一框螃蟹,兩人都愣了下,然後一起瞪大眼睛看向她。
她看他倆這表情神態,頓時覺得他們好有夫妻相。
溫徵羽知道這滿滿一框螃蟹看起來有點多,可連家的人也多。小舅舅跟連老先生、老太太住一起,不用單獨送,三個舅舅加上七個表哥,這就是十戶。三十口人吃一頓,再加上打包帶回家的那一份,這麼一框不會有剩。她扶著腿腳不太好的連老先生和老太太進屋,對著他倆,她忍不住顯擺,說:“是葉泠帶我去撈的螃蟹,去陽澄湖撈的。去的時候,看著工人從湖裡提起來的,長長的蟹籠子里全是螃蟹。我們去的時候,還有螃蟹爬在圍網上,船開過去后,它們嚇得跳進了水裡。我這才知道原來螃蟹不是只會爬,還會游泳,游得很快。”
連老先生和老太太互相看了眼。
連老先生問:“你沒見過螃蟹游泳?”
溫徵羽說:“沒有,以前只見過餐館水族箱里的,今天第一次見到湖裡的。也沒見過這麼活蹦亂跳的,把它們倒進框里,八條腿蹬得飛快。”她又把養螃蟹的養殖場長什麼樣,螃蟹撈起來倒框里長什麼樣,跟老先生和老太太說了。
天都黑了,老先生等著她回家吃晚飯,沒多待,送螃蟹時小坐了一會兒,便告辭回去。
連老先生和老太太一起送她上車,很是捨不得她走的模樣。
她落下車窗,對他們說:“我後天早上就過來了。”
連老先生對文靖說:“路上慢點開車。”
文靖應下。
連老先生又叮囑她:“累了一天,回去早點休息。”
溫徵羽應了聲:“好。”又聽著他倆念叨了幾句,這才跟他們道別。她等車子開出去后,回頭,見到他倆還站在門口看著。那蒼老的身影,眼巴巴地看著她的樣子,讓她不由得眼睛泛酸。
她家的宅子小,不太辦得開宴席。
溫徵羽先把螃蟹送到四堂伯那,待明天辦場螃蟹宴,再大家分一分,就算完事。
周六、周日,溫徵羽連著辦了兩天螃蟹宴,吃了兩天螃蟹。
溫黎很是打趣了她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