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泠看得出來,連晰是好奇心更多些,連昕是想全面地了解下溫徵羽是什麼樣的人。能說的,她也都說了。就溫徵羽那樣,連昕只要還要點臉,估計都不會再想難為她。實在是,即使撇開表兄妹的這層關係,戰鬥力也不在一個層面上。溫徵羽去連家,也不是如他們之前想的那樣奔著連懷瑾的嫁妝去的。況且,連懷瑾的嫁妝,本就該是給溫徵羽的,斷沒有做侄子的跳出來對姑姑留下的嫁妝指手畫腳的道理。至於溫徵羽二十多年沒登連家門的事,葉泠估計,連家這麼些年也沒去找過溫徵羽。
連家兄弟能來打聽這麼一通,葉泠也放心,說明他們是對溫徵羽上了心,願意當作自家人來看待的,要不然不會費這勁打聽,直接冷著就能把她排擠出連家。
第五十九章
連家兩兄弟和葉泠吃完飯出來,坐上車后,連晰對連昕說:“四哥,放心了吧。妹妹一看就是我們老連家人,跟姓那姓溫的半點都不像。”
連昕說:“姑姑出嫁的時候,你還在三嬸的肚子里,你知道個屁。那時候,溫時熠追我們姑姑的時候,長得那叫一表人才,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那待人接物,處處妥貼,就說當年,我都覺得他當我們姑父挺好,誰都沒看出他是那鬼德性。”他想起小時候的事,眼睛都紅了。
連晰調侃道:“四哥,你怎麼跟羽兒一樣,提到姑姑就……”
連昕一記冷眼過去,連晰頓時靜音。
連昕說:“你是生得晚,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奶奶是怎麼生的姑姑和小叔,你是知道的吧?”
連晰說:“知道,說是那時候醫療條件不好,龍鳳胎,還遇到難產,奶奶最後是靠含著參片,拼了最後一把力氣,才把他們生下來,說那時候接生的醫生都說,要是再生不下來,母子三人都保不住。”
連昕點頭,說:“奶奶四個兒子,只有姑姑這麼一個女兒,把姑姑看得比眼珠子還寶貝。你是出生晚,沒見姑姑,羽兒長得像姑姑,說話柔柔軟軟的,不過,比起姑姑來,她就差遠了。”
連晰問:“怎麼個差法?”
連昕說:“小時候,姑姑出嫁前,家裡管家的不是奶奶,是姑姑。那時候我們的父母都忙,就把我們扔奶奶這,小叔當兵去了,姑姑沒出嫁,就姑姑在家帶著我們這窩小子。我們小時候可淘了,上樹掏鳥窩,挖地磚,在院子里打地洞找地道,上房梁掏蝙蝠窩,什麼事都干。奶奶管教嚴,我們惹了禍,那通收拾,每次我們都被她嚇得不行,就往姑姑那躲。姑姑次次都先幫我們把奶奶攔下來,再問我們是怎麼回事,然後指點我們去把惹出來的爛攤子收拾了,我們不對的地方,細細地跟我們講道理,說完后,再罰我們抄書做家務活,這事在奶奶那就過去了。不過,那時候,同樣的錯,不能犯第二次,犯第二次,姑姑就把我們往奶奶那送。”
“奶奶罰人,是把我們兄弟關地下室。那地下室,以前是當過牢房的,裡面還死過人。七月天都陰冷陰冷靜的,賊瘮人。關進去,還不給飯吃,在下面哭破嗓子,樓上都聽不見。”
連晰頓時對連昕投去同情的目光。
連昕想到他姑姑,心頭就一陣難受。多好的人,說沒就沒了,死得那麼慘。姑姑死時,他趁著亂,進去看了眼。掀開蓋在身上的布,見到她連眼睛都沒閉,就那麼瞪得圓圓的,他想給合上,怎麼合都合不上。後來,被二叔抱住外拖,他一個勁地喊:“姑姑沒閉眼,姑姑沒閉眼!”
他爸當時就亮了槍要殺溫時熠,溫時熠把剛出生的孩子抱身前擋住,躲進了醫生的辦公室里,鎖上門,喊著要死就一家三口一起死。
他那表妹,剛出生就沒了媽,被她爸抱著當人質,哭得嗓子都啞了。
那時候他殺溫時熠的心都有。
溫時熠怕死,拿女兒當保命符,一會兒說要一家三口一起死,一會兒又說孩子沒了媽,不能再沒爹。
全家人都說,那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瞎眼,看錯了溫時熠這麼個東西。
他的奶奶把他姑姑嫁出去前,對溫家那是仔仔細細打聽過的。不僅看溫時熠這人,還看過他家的人,見到他家人口簡單,兩個姐姐都出了嫁,離家遠,沒什麼姑嫂妯娌矛盾,溫老頭兩口子又都是知書達禮的知識份子,不太容易出現婆媳難處的情況。可誰想到溫時熠是那麼個東西。沒把他姑姑娶到前,是千好萬好,恨不得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他姑姑懷著孕,就傳出他在外面不老實。他姑姑聽到風聲后,支走身邊的人,找溫時熠談,等照顧他姑姑的人見到溫時熠板著臉衝出來,還上前問:“姑爺這是怎麼了?”
溫時熠回了句:“你家小姐摔了,進去扶起來吧。”就走了。
他姑姑那時候有九個月的身孕啊,那是懷有九個月孩子的孕婦啊!
他聽老阿嬸後來說她當時抱著姑姑一直喊救命,就看著他姑姑那血拚命流,溫老頭兩口子趕過來,看血流得多就知道情況不太好,讓人趕緊送醫院,那血,流了一路……人到醫院的時候就不太行了……
連晰見連昕的臉色不太好,沒敢說話。他想了想,說:“溫時熠這麼多年,找了那麼多女人,心心念念想要個兒子,不也連個……”說完,就見到他四哥一聲冷笑,笑得格外猙獰。他心說:“不是吧?”他湊過去,在連昕耳邊悄聲問:“我們家真給溫的……那活兒動了手腳?”
連昕瞪大通紅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誰跟你說的這個?”
“我聽小叔跟我爸嘀咕的,沒聽真切。”
連昕罵道:“你的嘴邊別總沒個把門的。還有葉泠那邊,別老被她套話!她挖空心思在羽兒那下功夫,還不知道想做什麼。”
連晰說:“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我心裡有數。”
連昕讓連晰氣笑了。
葉泠沒想到,連家兄弟找她問溫徵羽的事,溫徵羽就到辦公室問她,她跟連家的事。確切地說,是她跟連家聯手斗垮溫時熠的事。
葉泠愕然地看著溫徵羽,不明白她是從哪裡收到的消息。
溫徵羽不是從哪裡聽來的,是她把近來的一些人和事串連起來,得出來的結論。
她不管事,也知道溫時熠的身家保守估計也得有十個億以上,她和爺爺替他還的債,不到三個億。她以前不懂,只覺欠了近三億就是好多,自己做生意后才明白,欠債根本就不是事,得看是否有那償還能力。無論是從溫時熠本身,還是通過家裡的親戚,怎麼都能把這錢湊出來,不至於為了這點錢就突然什麼都不顧不要直接跑了。至於非法集資那條,從溫時熠當時的情況來看,並不是非法集資。可溫時熠就突然跑了,老父親過壽辰都不回來。這點,很不符合常理。
要說這事,她在之前只是隱約有個疑惑,從連家吃完飯出來,便忽然想明白了。
她二十多年沒跟連家來往,但她看得出來,他們都是惦記著她的。他們惦記著她,她的爺爺奶奶又是喜歡人情往來走動的人。即使連家和溫家不往來了,她總還是連家的親外孫女,照常理,在她自己學著給親戚送禮物走動時,就該到連家拜訪。可是,沒有,二十多年沒往來,最後還是連家通過葉泠找的她。
她媽媽的死,連家三代人都記著。這麼大的仇,她跟溫時熠是親生父女,她在這事上對溫時熠都沒法介懷,更何況是連家。連家不可能不找溫時熠算這筆帳。可是,這二十多年裡,溫時熠順風順水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去年才破產跑路。
讓溫時熠破產的人,是葉泠,至少,面上做這事的是葉泠。她小舅能通過葉泠找她,說明葉泠跟連家的往來挺多,交情不淺。葉泠再有能力,那也是剛來本地沒幾年的外來戶,她能做到讓溫時熠直接跑路,必然是跟本地的一些關係有往來的。那關係跟溫時熠不對付,且不對付到她家所有的親戚到現在都避著她沒提的。
外家,因為她媽媽的死,把她爸爸打跑了,這事,外人不知情,知情的兩家人,都沒法跟她提。
同樣,這事她也沒法去找外公家的人或爺爺問,所以,她只找到參與了這事的葉泠問。
她來問葉泠,並沒抱太大希望,畢竟葉泠即不姓連也不姓溫,很多事連家人不見得會和她說。
葉泠不知道是誰給溫徵羽透的風聲,可這事,她還真不好說。一邊是溫徵羽的舅家,一邊是溫徵羽的親爹,她要是對溫徵羽沒什麼想法,三兩句話就能打發了溫徵羽,可這事吧,不說,顯得她跟溫徵羽見外,說了,溫徵羽要為這事跟連家人鬧起來,她得裡外都不是人。
她倒是挺想背這個鍋,把這事給糊弄過去,說就是她乾的,託了些連家的關係幫忙,但她又不願對溫徵羽說謊隱瞞。
她把溫徵羽請到沙發上坐下,給溫徵羽倒了杯水,才猶豫著說:“老實說,裡面的事,我並不太清楚,因為你的關係,一些事,我也不太好說。”
溫徵羽點頭,說:“我明白。我就是想知道是誰幫我媽媽報的仇,想知道一些我媽媽的事。”
葉泠驟然聽到溫徵羽提到她媽媽,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家說起來,跟溫家是有姻親關係的,不會無緣無故地整溫時熠到這份上。她知道溫徵羽的媽媽很小就沒了,裡面與溫時熠有點關係,所以連家才整他,但到底怎麼回事,她並不清楚。
溫徵羽問:“是我小舅吧?”是連懷信找的葉泠聯繫她,與她媽媽又是龍鳳胎同胞姐弟。
葉泠很想勸一句,上輩的恩怨就讓上輩的人去處理吧,可跟她聯手的連昕並不是上一輩的人。連信懷找的她,具體操作是連昕和她聯手辦的。不過,賣連昕,她倒是沒壓力。她說:“還有連昕。”她想了想,說:“連家兄弟,一向齊心。一個動了,其他兄弟,不會坐視不管的。”
溫徵羽點頭。這樣,一切就說得過去了。她唯一還有點疑惑的就是,為什麼連家要等二十多年才動手。
葉泠說:“連家兄弟挺在意你的,擔心你受欺負或過得不好,昨天還特意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