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中爐火噼噼啪啪燒著柴火,修和埃溫爾坐在紙質的窗邊。那薄如蟬翼的窗,明明輕輕一戳就破,卻一絲風都透不進來。通常這種情況下,人都會迷惘,但兩人似乎都沒有為此感到奇怪。
埃溫爾看著另一頭緊抱在一起的三人,語氣平坦「暴風雪的到來和木屋出現的時機,是不是太過巧合?就像是有人刻意為之」
「在亞洲的傳說里,雪山上的風雪都是雪童子玩弄的把戲」火光映照著修面無表情的臉龐。
埃溫爾看了一眼修,把手撐在下巴上,接著他的話說下去。
「雪童子,雪姬之子,乃怨恨的化身。在日本怪談中他會將選中之人的雙瞳中嵌入法術凝結成的冰塊。若他有愛人,那麼,冰冷的眼神便是他回應愛人,唯一且永恆的答案」
「你說那孩子被雪童子選中了?」修順著埃溫爾探究的視線看向那頭,不禁發問。
「是怎樣呢?我很期待,想必你也是吧?」埃溫爾轉頭看向修,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人不寒而慄。
修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凜近乎抓狂的模樣和莉莉絲無所謂的一瞥,感到哪裡有些不對勁。
兩個男人原本僵持的關係,在埃溫爾柔和語氣中變得還算友好。他溫和的雙眸中散發出凌厲的目光,輕柔一笑「雪童子選中的人真是繆繆嗎?」
地球的另一端。
位於馬爾他的狄倫基地中,場面極其混亂。阿洛伊斯翹著二郎腿喝著香檳,坐在高高在上的主座,靜靜地聽著烏合之眾發言。
「日本的訂單全部取消了是什麼意思?我們千里迢迢抽空回狄倫可不是為了聽這種消息!」年近半百的元老,情緒激動。
「貨被人劫了,聽不懂嗎?」阿洛伊斯看都沒看他一眼,專註著手中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的白葡萄酒。
「誰敢劫狄倫的貨?!我訂了那麼多軍火說沒有就沒有了?為了第一時間能買到,我甚至還入股了你們的白色產業,結果就是這樣誆騙我?修在哪裡?!讓他出來」男人的話一時間讓許多股東群起激昂。
「嘖,老東西聽著,修不在,我就是狄倫的教父聽得懂嗎?」隨手拍碎了一盞古董花瓣檯燈,阿洛伊斯起身緩緩走下主座來到滔滔不絕的元老面前。他將近兩米的身高居高臨下看著滿身肥肉的中年男人,宛如一隻即將張開滿口獠牙的野獸「我說,貨被人劫了。等著,我會讓劫貨的人付出代價」
「你說……劫持……就劫持……?」顯然中年人被嚇到了,語氣緩和了下來。
「啊,我說的」阿洛伊斯將頭髮向後抓了一把,走到圓桌前撐著「那麼多年狄倫給你幾倍分紅的時候不見你們提出疑問,現在遇到麻煩了,一個個都出來跳腳,而不是查出貨物的去向。要不要我再和你們說說『家族』的含義?」
空曠的大廳中忽然無人說話,寂靜圍繞。只有阿洛伊斯一個人的聲音回蕩在鐵壁之間「狄倫不是你們就職的『公司』,也不是你們的『聚寶盆』,你們心裡都知道投資這些產業的風險。既然得到了遠高於法律之內的報酬,就要負起相應的責任,比方說你們的性命。這不是兒戲,也無法辭職,子彈隨時會穿透你們所有人的胸膛。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射過來的」說完他陰冷地朝著人群看了一眼。
連風都畏懼進入這個房間,氣壓很低,人們屏住呼吸不敢出大氣。只有阿洛伊斯高高昂起頭,蔑視著在場所有人「你們可以有意見,可以離開,這是你們的選擇。不過,按照家族的規則,我會一一殺光所有的叛徒。我不是修,沒有他的仁慈」
雷一站在場下聽見阿洛伊斯的話心如鼓擂。
不得不說在狄倫除了修,他唯一佩服的便是這個可以讓所有人害怕的阿洛伊斯了。這男人像一團無法控制的山火,走到哪裡都會點燃紛爭,仇恨,畏懼。狄倫需要這樣的人,修也需要這樣的人。寂靜之時,忽然有他鼓起掌來,隨後,一個接著一個帶著阿諛奉承跟上這個主旋律。
會議結束后,雷一走在冰冷的鋼筋架構組成的摩天大樓空中走廊,回憶不久前發生的慘劇。
『柯里昂的慘劇一次接著一次發生,簡直就像被詛咒過一樣,先是連綿不斷的傾盆大雨近乎要淹沒小鎮。隨後在晴空萬里之際,柯里昂最大的教堂被一道又一道驚雷攻擊,一片片大理石碎裂后脫落』他低著頭琢磨著小鎮上的詭異事件近乎入神。
必經之路的走廊中央,雷一被一個無法忽視的男人阻擋了道路。男人轉向雷一的方向,兩人的視線對上,雷一回過神,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修在日本你為什麼沒有跟去?」阿洛伊斯望著城市街景,全然沒有方才的盛氣凌人,像是在和老友敘舊。
「我沒有收到那樣的任務」雷一站得筆挺,從頭到尾帶著遠東之人的嚴肅。
「是么?」相反,阿洛伊斯則抽著煙,雙腳隨意交迭著靠在欄杆上,他吐出一口煙笑問「不覺得修變了很多嗎?」
「先生是指哪方面?」雷一低著頭。
「你很在意修,應該能發現自從莉莉絲再次出現后,修不再關心狄倫的死活」
「我並不這麼認為」緊握著十指,雷一聲音十分堅定。
「哦?」掐滅火星,黑暗中唯一的亮光,阿洛伊斯饒有興趣地走向雷一。低下頭抓住刻板木訥男人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看向自己「你很懂他是么?」
冬日的穿堂風,在高樓之間亂竄,讓人渾身發抖。
雷一不卑不亢望著了阿洛伊斯失去高光的瞳孔「當然,一直以來,我的眼裡只有修先生。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眼裡都是修?男人之間,別那麼噁心好嗎?」阿洛伊斯嗤笑他的態度,嫌棄地鬆開了他的下巴,離開他幾步遠繼續說「如果說元老們太不在意修的話,那你就是過分在意他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他有什麼僭越的想法」
對於雷一刻板的態度阿洛伊斯沒有什麼想說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整理了一下頭髮準備離開。
「男人之間就不能存有愛慕之情嗎?我愛修,這是我早就察覺到的了。那麼你呢?阿洛伊斯先生?」此刻,雷一忽然出聲,像是一道驚雷劈得阿洛伊斯體無完膚。
「哈?關我什麼事?」男人無名火從心底燃燒了起來,他幾步走回雷一的身前,抓住他的衣領兇狠地回答「老子喜歡巨乳女人,別拿我和你相提並論。我和修是可以交付後背的兄弟」
「喜歡女人嗎?可我從未聽說過阿洛伊斯先生有過女人呢」雷一的聲音很輕,殺傷力卻很大。
「你他媽有病?老子和女人做愛的時候是不是還要和你報備一下?」
「我是修先生的暗衛。恰好得到主人的命令,查過你,你從未和女人有過糾纏」
雷一的話一出,阿洛伊斯除了驚訝再無其他的情緒,他皺著眉頭表情複雜「修讓你查我?」
「不過是查你的生活作風而已,和你的忠誠度並無關係」
「為什麼,他要查我?」風吹拂著阿洛伊斯的額前的碎發,露出脆弱的神情。
這個問題,雷一也無法回答。他只是工具而已,並不能推測主人的想法。但不知為何,利刃般鋒利的男人說出口的卻是「或許是修先生擔心你吧。你知道的,先生他一直很關心各個分支頭目的狀況,無論哪個方面」
阿洛伊斯低著頭重新點燃一根煙,笑容苦澀「是么?那真是我的榮幸」
阿洛伊斯擔心的信任問題,無論是,或不是。這份榮幸永遠不會屬於雷一,他心知肚明。修只會關心對他來說有價值的人,而雷一併非其列。因為武器可以更換,而滲透進家族最重要『生意』的人無法捨去。
作為領導者,他的職責便是安撫好狄倫的頭目們,讓他們可以盡心儘力為狄倫『服務』。
啊對,
除了那個女人,她是個例外。
想到這裡,雷一冷笑了一聲,站在寒風中也不覺得寒冷「修這次的缺席,其實是和莉莉絲小姐去北海道度假去了。」
「度假?家族裡亂成這樣,他去度假?」拋去方才一閃而過的脆弱,阿洛伊斯簡直無語到覺得可笑。
「正是」魚咬住了雷一的誘餌,他把得意藏在心裡,語氣淡然「比起整個狄倫,修先生更在乎的是誰,阿洛伊斯先生心裡應該如明鏡般透亮吧?」
「哈哈,哈哈哈」阿洛伊斯把沒有抽完的煙踩在腳底,不斷用鞋尖碾壓至粉碎「訂一張明天去北海道的機票,我得把我們親愛的『教父』綁回來」
「是的,先生」雷一挑起一邊的眉毛,心中的喜悅快要破殼而出。
他做不到的事,就讓別人替他完成吧……在修的心中,到底是狄倫重要,還是那個女人重要呢?
雷一十分期待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