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家人的身份隱藏著對你的感情,卻又在陰暗的角落目視著你對別人的愛意猛漲』
自那天后,恬不知恥的女人就理所應當地住進了小鳥游家,並且好像對這裡十分熟悉。凜對此並無異議,非要問出個原因的話,那就是哥哥搬回家了。沒有比這更令他感到愉悅的事了。他可以忍受無關緊要的人員,況且,無關人士也還算知分寸。
無關人士的墨鏡下是一張不可思議的絕色臉龐。剛開始,凜一度認為她是仙鶴,狐狸之類化身成人形來他們家報恩。後來他知道了,不是針對他們家,而是只對蓮。女人對他的態度很奇怪,總是刻意無視他,像是他對她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哥哥的身體不好,她就無微不至照顧著他的起居,出行,方方面面。雖然如此,但哥哥身體仍不見有所轉機,出門次數也逐漸越來越少。雖說如此,但每天回到家就能看見哥哥,還是讓凜很高興。
一切如凜所願地回到了想要的日常,平凡生活。只要能留住這一刻直到永恆,他願意扼殺自己的骯髒靈魂,無用又下賤的愛意。
熬到放學,凜回憶著出門前莉莉絲吩咐他要買的食材,前往離家最近的城市超市。卻在路口被兩個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攔了下來。
「少年,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部飛鳥,調查著小鳥游蓮的失蹤事件。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線索給我們」
男人很高大,像是一座山,陰影籠罩著凜,壓得他喘不過氣。心中不祥預感油然而生,彷彿眼前這個男人會破壞剛穩定下來的生活那樣,他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抱歉,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那人」
「我們是他的同事,不用對我們敵意強烈」男人向凜出示了警員證,態度很恭敬,身側的警員側頭向他說了幾句后,男人的臉色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他調整了姿態繼續說「希望你能來警視廳配合我們調查,我們有義務告知你關於小鳥游蓮案子中目前進程,比如你們父母的真實死因」
黃昏,光明漸漸消失。飄落的樹葉隨風飛舞,零落一地。荒蕪的枝頭衰敗,在寒風中無助顫抖。凜在巨大的震撼中無法拒絕內心對真相的渴望,即便有預感知道真相或許並不是什麼好事。
小鳥游家。
半開的窗戶,風吹了進來帶起了窗帘搖曳,白紗飄飄吹醒了床上安靜的睡美人。
「嗚……我睡了多久?」蓮緩緩睜開眼,問床邊的莉莉絲。
莉莉絲正坐在床邊,練習一刀削完整個蘋果。她聽見蓮的蘇醒後手上一用力,蘋果皮斷裂后落在盤子上。
「大概四個小時,今天醒了格外早,是肚子餓了嗎?」莉莉絲很高興蓮今天的狀態看起來不錯,她把蘋果切成小塊,用叉子叉著喂到他的嘴邊。
蓮搖了搖頭沒有張嘴,而是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神情有些古怪「現在幾點了?」
「六點半,怎麼了?」莉莉絲也緊張了起來。
「凜回家了嗎?」
「沒有,不過,我今天拜託他去買食材了。不過也應該買好了,別著急,我給他打個電話」
在蓮的注視下,莉莉絲撥通了凜的電話。一聲聲『嘟——』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連續撥了六通電話,無人接聽。
蓮無心再等待,掀開被子下床。卻在雙腳觸及地面的時候雙腳一軟向前摔倒。他狼狽撐起身體,低著頭喘息著,莉莉絲想要扶他卻被拒絕。
眼睜睜看著蓮虛弱地扶著床沿慢慢起身,莉莉絲沉著臉,表情慧深莫測「你等我一下,馬上回來」她知道現在的蓮需要獨處,不是誰都能接受自己逐漸消亡的生命。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健全的身軀,到被摧殘得連站立起身都要依靠別人,實在太過殘忍。
竹林中,莉莉絲對著空氣大喊「克恩,我知道你在。我有話要問你」
話音剛落,白霧漸起,三角金屬腦袋的死神憑空站在了她的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凜呢?這麼大個人總不能是在超市迷路了吧?」
「……」克恩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耐心有限,脾氣很不好。如果這個時候你還要和我說什麼不能干預的屁話,我就讓你永遠留在人間打工」
「這是小鳥游凜的人生,是他的命中注定」
「是么?那我吹枕邊風也可以算作我的命中注定吧」
面對莉莉絲的蠻不講理,克恩十分苦惱,他第一次感覺金屬頭盔里有些悶熱。莉莉絲幾步上前抬起頭和他對視,她雙手抱胸一副不告訴我就不走的無賴架勢。
「塞繆爾對你評價應該還是不錯的,所以才會讓你守著路西法的靈魂吧?」
「宇田川町的教堂」
不敢往下聽莉莉絲即將說出口的威脅,收割靈魂的高階惡魔——克恩甩著白旗認輸。
他從來就是個忠誠又老實的惡魔,並沒有那麼多彎彎腸子可以與莉莉絲繞的。他知道凜和蓮的結局,作為旁觀者也打從心底感到惋惜,但他沒有資格,也無法干預。看著飛快跑走的莉莉絲,對於千萬年來從未有過的變數,克恩心中忽然有些釋然。
回到空空如也的房間,莉莉絲的擔憂澆滅了方才的欣喜。客廳,書房,其餘的卧室,她到處找尋蓮的身影,都沒有找到。唯一可能就是他已經出門。
正準備奪門而出,卻被男人的聲音打斷「帶上我」蓮穿戴整齊,站在沒有開燈的客廳中語氣堅定。
「你,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出門了」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不是你我無法撐到現在。但我的確也要出門了,因為凜現在需要我」
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仍舊一片漆黑。凜發現自己手腳被繩子綁住動彈不得,不僅如此,蜷縮的身體能感受到屬於汽車的顛簸和搖晃。
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他在和兩個警察搭話結束后,跟隨來到了警視廳前。然後呢?不記得了,是被襲擊了嗎?那兩個警察呢?一堆問號在心裡浮現,都無法解答。但顯然他被綁架了這個事實擺在了面前。
說不恐懼一定是騙人的,想著還在家裡等待著他的哥哥,凜止不住地顫抖著肩膀。不知道哥哥有沒有醒過來,身體好些了么……對了,他還沒有把食材買回家,哥哥不會因此挨餓吧……
因為吸入迷藥而沉浸在幻想之中的凜,在昏昏沉沉之中到達了目的地。
被架著下車,視線所及處是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偌大的鐵門后是一長串不知終點的碎石小道。架著他的男人面無表情,不曾與他對話。他們沉默著路過薔薇叢,穿越巨大的植物迷宮直到最終停在了一扇大門面前。門的把手很奇特,是倒掛的十字架。
雖然神志不清,但凜卻發現了一個真正恐懼的點。他沒有像電影中被綁架的人質那樣被蒙住眼,甚至連綁架他的男人都大方得沒有做偽裝。
這是否意味著,他們根本不怕他認出路線,認出人……
是否意味著,他們根本沒打算讓他活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