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里希夢到了人類的消亡。他睡在冰冷的大理石床上,立刻陷入了關於末日浩劫的夢境中。
黑色的瀝青滴落,匯聚,伸展出細長的觸鬚,穿過亮藍色的天空中翻滾。灑落在地上的光也發生了變化。數不清的人類尖叫著,從塵灰中站起來,大地崩裂出一道道傷痕。
人類偉大的創造,木質和磚石高塔變成碎片散落在地上,將血肉身軀壓得稀爛。
巨大的地陷吞噬了整座城市,海洋沸騰,因為灌入血水而變成紅色。但地獄的爪牙並沒有在這場浩劫中出現,這並不是他們做的。
燦爛的聖光切穿了毀滅之上翻滾的黑雲,一群天使降臨凡間,這場災難是他們帶來的。聖光遮蔽了天空,僥倖逃過浩劫的人一個個死在天使的劍刃之下。
海德里希渾身冷汗地醒了過來,伸手摸了一下臉,有些驚異地看著指尖的水漬。
這是怎樣的噩夢?天使怎會殘殺人類?
他在為人類流淚。
或許早已察覺身上出現的異常,只是不願意承認。可那些悲天憫人的心,迅速癒合的傷口,已經越來越淡漠的情感。所有的箭頭都指向了他並非凡人。
甚至還記得夢中的天堂,他在無邊無際的時間裡一直守護著伊甸園的生命之樹——那顆結出禁果的神樹。
扶著額頭甩了甩,不去過多思考這些凌亂的思緒,要將注意力放在眼下才是。
自從狄倫的莊園被冥土教派佔領之後,他們見識到了從未見過的信仰帶給人們的力量。
和虛無縹緲的上帝不同,冥土的「神」是肉眼可見的人類,給出的承諾也是當下能夠實現的。
本就無依無靠留在這裡的弱勢群體,瞬間猶如找到歸宿一般爆發出無窮的生命力。靠著肉體凡胎維護著所有忤逆教派的其他弱勢者,其中也不乏老人和孩子。
對此,他們決定並不打算與之正面起衝突,而是放棄對狄倫的奪回。轉而去冥土勢力較為薄弱的地區,幫助流離失所的人們。
現在他們住在一座廢棄教堂聯通的貧民窟中,一切被打理得緊緊有條,沒有世俗的紛爭。深夜中好像風裡有淡淡低語,但很快悄無聲息地消散了。
「主教大人,門外有個老人似乎是急性病症發作。他的家人背著他來祈禱。如果不打擾到您的話,能否能照看一下他的情況?」
「不打擾」
門外傳來的聲音是曾經被他所救助的難民,男人自發留在教堂照看其他需要幫助的人。不只是他,十幾個難民自發留在教堂里幫忙,不計報酬。
雖然海德里希說了幾次他並非主教也不需要信徒。但他們始終堅持「主教」只是一種稱呼,並沒有其他更深層的意思,久而久之也就由他們去了。
海德里希下床地瞬間,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邪惡氣息,令他顫慄。現在他所擁有的光芒非常強烈,哪怕是一絲黑暗都能被他敏銳地察覺到。
來到教堂,一看到他現身,老人身邊的青年立刻虔誠跪在地上「主在上,他們都說您的醫術高明,請求您治癒我的父親」
「好,請把你父親扶到內室來,不過,只能他一人」淡淡看了一眼老人,海德里希轉頭進入內室,留青年一臉迷茫。
青年連忙問身邊站著的人「為什麼我不能一起進入?還有為什麼他都不檢查一下我父親的傷勢?這麼隨意的嗎?」
面對劈頭蓋臉的質疑聲,激怒了一旁的男人,他表情溫度低了幾度「你心知肚明為什麼帶你的父親來這裡,若不是早已沒有了醫院你會選擇教堂嗎?」
被毫不留情戳穿心事的青年啞口無言,皺眉思考了許久一咬牙再次背起父親「父親你一定會沒事的,再忍一下,這裡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老人已經無法做出回應,回答他的只有微弱的呼吸。沒有時間過多考慮,他快速將奄奄一息的老人背到內室中。
「我真的不能呆在這裡嗎?我保證不會打擾到您」放下老人後,一步叄回頭,青年在門口停下還是問了出來。
「多延誤一秒,你的父親就會多一絲危險」海德里希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孱弱呼吸聲,白色大理石房間里除了一張床什麼都沒有。
年輕人不敢直視他投來的目光,握緊的拳頭顫動著鬆開。
當門完全合攏后,海德里希面色平靜來到老人身邊,舉起右手散發出溫柔的金色光芒。
他和老人產生了某種共鳴。從心臟傳來一陣刺痛,老人是因為突發的心臟病而倒下的……
彷彿是劃過傷口的風,海德里希忍住這份疼痛。似乎忍受疼痛是他早已習慣了,彷彿只要他能忍過千般萬般鑽心刺骨,就能等到他在等的人。
為什麼會這樣想?他在等人嗎?
「咳咳,咳,年輕人,可以了,我已經不再疼痛」很快老人睜開眼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停下。
「嗯」海德里希手間的光芒收斂。
訝異於自己治癒別人的速度越來越快,從開始幾小時才能修復的外傷,到如此嚴重的病症他只用了幾分鐘,便將其完全治癒。
看到老人的蘇醒也沒有喜悅,比起能力變強,這份無喜無悲更讓他慌神。他決定不作停留,抬腳準備離開。
「年輕人……」老人帶著悲憫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這種力量不該對凡人使用,那會讓你無法回頭,特別是像我這樣無用的老頭活著也只是負擔」
開啟了一半的門,海德里希沒有繼續打開,回頭對著老人溫和一笑「每一個生命都是值得我去拯救」
說完便疾步離去,他需要找個地方安靜下來思考。
「感謝上帝!!」青年聒噪的哭喊在身後,海德里希嘆了一口氣,走出教堂。
在濛濛細雨中來到一座中庭裡面。曾經這裡的穹頂同樣高懸在遙不可及的天空之中,即使現在已經破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