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烈衝進廚房,那道腐朽的鐵鎖生滿棕紅斑斕正歪斜掛在門上。
空氣中有股淡香,但因為源頭已經離開,那股味道越來越淡,他已經快要嗅不到。
陳江以為這裡還有人,帶著人闖進來卻只看到半跪在地上怔愣的男人。
腳步聲讓蕭烈回神,那雙茫然失神的眸子忽然亮起來,驀然起身站到眾人面前。
盛氣凌人,高大魁梧的身體壓過來擋住本來就不強烈的光線。
“搜山。”
“找誰?”
男人動了動喉結,壓下心頭的不安。
“一個小姑娘,不要傷她,不要嚇她,把她帶給我。”
天上下了些小雨。本來微弱的毫無殺傷力,卻因為在外面搜的時間太久而浸濕了每個人的衣服。
男人披上了一件西裝,裡面沒穿襯衣,依然能看到溝壑縱橫的強勁肌肉還有那些猙獰可怖的疤痕。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的地上,腳上的皮鞋邊緣沾滿泥水和污漬。
幾個小時已經過去,這座不大的山包被他們反反覆復踏了兩遍,始終不見蕭烈口中的小姑娘。
此時的蕭烈有些恐怖,他的眼球被猩紅熾熱的血絲包裹,兩顆黑如墨玉一般的眼瞳彷彿被纏繞著,好似被觸怒的嗜血猛獸。蕭家的家主是不該如此狼狽的,可他們沒人敢勸,就連陳江都不敢。
男人越走那雙眼瞳就越紅,呼出的氣也越來越粗。最後,東邊現出第一道白色微光,他終於泄了力,偉岸身體倚靠上一棵樹,頹唐慢慢變為慌張。
他開始想不通她為什麼要逃走,後來越是找不到她便也逐漸明白了。
她還是聽到或者看到了,他那些無法放在青天白日之下的手段。那麼純凈似水的姑娘是無法理解他這種人的,更不會與之沆瀣。
她大抵是覺得自己卑劣狠厲,可他不願意放棄她,更捨不得這二十七年來窺見的唯一光明。佔有的慾望讓他必須將這朵無暇的花養在自己身邊,成為他一個人的禁臠。
回到蕭家,嚴肅沉寂的廳堂比平時更冷凝。偌大的空間落針可聞,男人仰起頭繃緊線條利落的下頜,突出的喉結微微滾動,向上吐出一口煙,然後那煙霧就化成女孩的模樣。
“好了。”
對面的畫師說完話,男人手裡一截煙灰落在地上。他側頭看了一眼。
“複印,給每個人發下去。”
他看到了畫紙,覺得沒有畫出葉聞箏的神韻,只好在眉眼還算大致相同。
陳江遞給畫師一張卡之後讓他離開,蕭烈坐直了本來仰靠在沙發上的身體,肩背鼓囊的肌肉將襯衣布料撐開緊緊繃著。
“葉聞箏,她的名字。”
煙頭被拋棄在煙灰缸里,沙啞的聲音撞擊四面牆。
畫像很快印好,黑白鉛筆下的女孩好似有生命一般,讓拿到的每個人都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隨著更坐實了各自心中所想。
——冷血無情的男人被戳中了軟肋,那些世俗女子入不了他的眼,卻被這美得清越出塵的謫仙摘了春心。
雲市不小,但對於蕭家來說不大。就連陳江都覺得很快就能找到人的時候卻一個人都沒回來。
“啪!”
又一聲東西破碎的聲音。他站在書房門外,時不時傳出的聲音讓他脊背發寒。
有許多年蕭烈都沒有動過如此大的肝火,他不知道怎樣勸更不知道該不該勸。
陳江在書房門外待到天黑,直到有人上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話。
他面色倏地低沉,在那人離開之後沉思片刻還是敲響了房門。
蕭烈頹然地坐倒在地上,周圍地毯上滿是破成一片片的玻璃或者瓷器碎屑。
他盯著那些碎片,彷彿靜止的淵潭突然動了一下。
陶瓷邊緣開始泛紅,男人虛迷的眼神開始尋找顏色的來源,未幾終於找見西邊的晚霞。輝煌壯麗,將半片天空都渲染成緋色。
熟悉的場景讓他越發懷念昨天,女孩臉頰上被霞光染紅的小絨毛,她不知所措時咬成一團的唇瓣,還有呼吸時不停翕動的羽睫。
而最重要亦是最難忘的便是那雙眼睛,澄澈純凈,是他從未見過的清瑩。
“啪!!”
想到心口滯塞擁堵,他心煩意亂,抄起旁邊的花瓶扔出去,玻璃花瓶砸在牆上一瞬間碎片炸開流光溢彩的斑斕。
他看著光彩隕落,稍時門被敲響。
“進來。”
喉嚨干啞,男人側過身體只給陳江側臉,生怕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水光。
“先生,常朔去了洪街。”
男人挑起眼皮,窅然目光射向遠方。
這個名字將他帶出糾葛情緒,又對這人出現在洪街意外。
長臂一伸扯過西裝外套穿在身上,兩道劍眉緊蹙,“去看看。”
見蕭烈恢復了些許正常陳江鬆了口氣,他們剛走了兩步蕭烈卻又驀然停住。
“繼續找她,找到她。”
雲市是個不夜城,入暮之後天邊最後一抹光亮被黑暗吞噬,緊接著燈火闌珊便燃起。
各種聲色場所的充斥,奮力扭動身體的男女,滿目猩紅的賭徒,還有在煙霧繚繞中尋求短暫安慰的墮落者。
幾輛黑車轉過拐角停到一處建築門口。高亮的車燈在霓虹中有些刺眼,站在門裡兩邊的黑衣男人下意識追逐亮光,瞥到車牌時臉上的表情卻僵住。
常家人。
他們是不該出現在這的,常朔和蕭烈勢如水火,兩家人互相敵視又互相忌憚,彼此忌諱著才能維持表面上岌岌可危的平和。
常家是唯一有實力和蕭家爭霸的家族,常朔也是唯一有膽量敢和蕭烈一決高下的人。他出現在這不是個好的信號,只怕他是韜光養晦夠了來與蕭烈爭奪天下。
兩個男人對看一眼后便有一個人轉身隱藏進角落報信。幾秒后,旋轉門裡進來一個俊朗如玉的男人,如果不是他身後那些滿臉兇相的人和那雙浸透了寒光的眸子,任誰都不會覺得他會是黑道中人,只會猜想這是哪家的翩翩公子。
可這裡的人沒人會被他無害的外表所騙,他一走進大廳周圍的溫度彷彿都在一瞬間降了幾度,路過的人紛紛快走兩步避讓。
而他本人毫不在意,悠哉上了頂樓,剛一出電梯就看到舞台旁邊的空地上圍著一群人在看什麼。
————分割線————
晚上有二更,把相遇寫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