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乍現,山一半黑著一半亮著,界限分明。兩個女孩邊跑邊回頭,周遭的景色從身披金光行至湮沒進黑暗。
她們還算幸運,那些人對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太過放心,或者趙秋妍太自信,沒想到她們會逃跑,所以看守的格外鬆懈。
汗水浸泡著瑩白的肌膚,葉聞箏時不時望向身後。
那房子在山腳下,剛一出來時她看過,外形破舊,如果不是那陣已然散的差不多的炊煙,很難想象這裡有人在生活。
周圍是一片寂靜無人的曠野,靜的能聽到微風吹過花草,也能聽到雲在頭頂掠過。
野地里一馬平川,連地平線都清晰可見。目光所及之處毫無遮擋,這片小房子像是被遺忘拋棄的世外之地。
絕望感和蒼穹一起,隨著光線的淡去慢慢朝她壓近。
不知道蕭烈能不能找到她們,這裡沒有人,蕭家勢力再大也不可能讓野草開口講話。
她帶著冉冉跑上山坡,借著濃密樹蔭,將身體隱去。每次回頭都需要莫大的勇氣,生怕哪一眼看到有人追著她們過來。
可是畢竟是孕婦,跑了一會兒力氣便耗完。她憑藉著在山裡生活過的經驗,找了一棵相對還算高大的樹,躲進另一邊,眼看著下山的方向。
“姐姐......天,天黑了。”
許是那一夜一個人在廢宅子里嚇的,冉冉很怕黑,這些天都是顧疏桐陪著她。
葉聞箏眼看著女孩面色蒼白,她也一陣恍惚,娥眉微蹙著撫上樹身。
“冉冉......再等等,會有人來找我們。”
她的雙腿直顫抖,將將恢復好的身體透支到極限,眼淚在眼眶裡晃動,髮絲垂到兩邊,才落了兩滴淚下來,卻沒出聲。
不能哭,生怕驚擾了身邊更膽小的姑娘,葉家對不起她。不能退,她們不能在那間房子里過夜,唯恐那人不是最後一個,而趙秋妍從始至終都毫不在意她是否會被人染指,哪怕她肚子里的血脈是蕭烈的。
這一瞬間她突然讀懂了蕭烈的絕望,他是如何一個人熬過無數個長夜,然後又在朝霞出現前一刻將所有渴望封存,用冷漠和決然保護著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沉寂了許久的小路上再次出現不同於自然的聲音,像是交談,又像是低聲嗚咽,在周圍已經黑下來的森林裡很恐怖。
“姐姐......姐姐......大哥哥,我怕......唔......”
哭泣的嘴巴被捂住,她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依然逃不開被人發現。
“呯!”
突起的槍聲驚動了已經歸巢的鳥兒,它們遭此驚嚇,奮力揮動翅膀逃開是非之地。樹葉雨落在她周邊,將她整個身子團團圍繞。
“呯呯!呯呯!呯!”
槍似乎是在無目的發射,像是在逼她們出來。
借著最後一抹孤光,她看到身側生滿綠苔雜草的大青石。然後水眸只是圓睜著,不待羽睫浮動便湧出溫熱。
抬起頭,月下一片銀輝。
如果,如果被他們找到,還不如現在就了結自己,她也不願意受侮辱。
“冉冉......你快走,千萬不要停下。”
她甩開女孩,看不清倒在地上的小影子是什麼表情,只能聽到抿著唇明明不敢哭出聲,卻還是忍不住的低鳴。
之後她沒再看冉冉走沒走,手指邊緣抓握裙擺殘霜似的冷白,身體後退準備與世界訣別——
那些人走在山路上,從上到下,毫無防護的背脊暴露在男人視野里。
“呯——”
蕭烈開完第一槍,身體便隱藏進樹影里,蕭家人知道他要做什麼,各自朝著不同方向開槍,讓前面已然亂作一團的人更加迷亂,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分辨槍聲來自哪裡。
只是爭取短短几秒就已經足夠,他如同鬼魅一般掠過那些人身側,漆黑身影有夜色做襯不露一絲蹤跡。
身邊始終有個壓抑的粗重喘息和同樣深沉的腳步,蕭烈沒去管他,將自己無暇顧及的弱點肆意暴露給和自己爭鬥半生的對手。
蕭烈撥開時不時擋在身前的樹枝,他們走的不是路,是在灌木和草叢裡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帶著潮氣的枝杈越來越多,鋒利樹葉邊緣划著兩人暴露的手臂。
一把小刀折射著月光遞到面前,常朔愣了一下,若不是彈簧橫著,他還以為蕭烈要給他一刀。
刀子劈開樹杈,路順暢後行進速度快了許多。身後密集槍聲開始虛離,已經有段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躬著身子行走,忽然,前方傳來一陣異響,像風,又像有人低聲嗚咽。那聲音在空中交纏成兩股細線,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他們,一個踉蹌差點撲在地上。
黑暗中,兩團漆黑的影子像是失去了庇佑的幼崽,一個坐在地上抱著肩膀瑟瑟發抖,長發散亂了滿肩膀;另一個站在石頭旁邊,身體已經開始蓄力,下一刻就要撞上去。
“箏箏!”
一聲之後動作頓住,他看著那道纖影轉過頭,揚著下頜,線條流暢的側臉上淌滿清涼銀光。
“蕭烈......嗚......”
葉聞箏以為自己在做夢,可站在幾米之外,披著月光的剪影,那偉岸的身形,分明就是她思念到心都快要裂開的男人。
他霸道狂野,又極致柔情。青筋怒漲的雄健臂膀曾經將她帶離懸崖之巔,現在他又朝著自己走了過來,伸出略微顫抖的手掌。
“過來,別怕,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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