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
男人呵住她的掙扎,提著小身子往裡走。
冷靜了一路,常朔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失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帶著她一起來,眼下只覺得她心煩。
“你老實點!”
他鬆開她,將那瘦瘦小小的身子放到一邊,一個人走上二樓,在沒被火焚毀的屋子裡翻找,企圖找到關於葉家長子的蛛絲馬跡。
最大的房間在二樓中央,似乎是之前葉城夫妻住的地方。走進這裡時他心猛地一沉,撫摸著已經銹住的門框瞳孔震蕩。
葉城為他擋下那一槍時指尖觸碰到的溫熱,顧疏桐抱著他痛苦的眼淚。兩團畫面相融,他分不清是誰的血或是誰的淚。
所以他只能逃走,以圖遠離那雙悲戚的眼眸。
身後窸窣腳步順著樓梯上來,餘光里闖進一個淡藍色的小影子,她還在摸索,對周圍的一切都好奇。
常朔皺了皺眉,看著女孩進了一間看上去還不算太黑的房間,坐在公主床的床尾,擺弄著吃了多年塵土的動物玩偶。
一副孩子的神態。他刻意不去看她,被床頭放著的那堆破布娃娃吸引了視線。
這間屋子明顯是女孩子的,他想起葉聞箏,那個一見心口便有異動的小姑娘,這裡的一切應該都屬於她。
陽光一瞬間穿透雲層,透過五彩斑斕,彷彿能看到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
而現實並沒有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只有坐在床尾的姑娘。她嬌顏蒼白,纖長的羽睫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寬大裙子裹不住纖瘦身體,總是時不時露出胸口的春色。
雪色胸脯上儘是唇印,都是男人昨晚的傑作。
“大哥哥。”
她抱著腐朽到掉渣的玩偶搖晃小腿,不知從哪裡找出來的相冊封面已經爛掉一半,還有一半像是洇過水,白花花的一團印在照片上,看著像是個孩子。
然後女孩抽出那張照片,摸著腦袋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讀出那行字。
“葉,景庭?”
男人正在屋裡翻箱倒櫃,書本文件落了一地,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渾身彷彿過電。他站起來,一步邁到她跟前將女孩嚇了一跳。
一把搶過照片,邊緣發白的手指顫抖不已。照片中的嬰兒安睡在搖籃里,白白胖胖很是喜人。
常朔呼吸驟然變得急促,他從相冊里翻找,豆子大的淚珠不斷落上塑料紙,隨後終於停在某一張上。
邊緣本就朦朧的小照片被忽然密集的淚水拍打的無所適從,他抽出照片,被嬰兒頸后的紅色胎記刺了眼。
身心一瞬間被抽空,後頸發熱,靈魂從那片淡紅中飄走。
“大哥哥,你叫葉景庭嗎?好好聽。”
倏爾,他聽到女孩的聲音,在喚他那個這輩子只被人叫過一次的名字。
這是屬於他的名字,如果一切都按照正常發展,他便會理所應當的接受習慣,而不是被叫到就彷彿如同被針刺過,魂魄都難安。
他抬起頭撞上琥珀的純色,然後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順著她的聲音回到人間,深深吸進一口氣。
可是天真的目光時刻提醒著他的卑劣。
“你叫我什麼?”
她目光清澈,像九天月明,照出他所有不堪。
女孩被他突變嚴厲的聲音嚇到,倏地離他遠了些,自己一個人蹲到床角,纖纖十指捏在一起。
“別這麼叫我。”
女孩點點頭,眼神楚楚可憐,“大哥哥?”
男人喉結滾動一下,眸子閃過利光。
“哥哥”這個稱呼磨蹭著他敏感的神經。
被蕭烈攬在懷裡淚流滿面的女孩,地牢里奄奄一息的女人,還有擋在他身前握住他手心的中年男人。
無一不在提醒他被人支配利用的荒唐人生。
他無法接受如此可笑的結局,癲狂取代絕望,最後一絲理智也消亡。
“咔嚓——”
拇指滑過打火機,竄出一道火苗。略微潮濕的照片一角被點燃,掙扎了半秒火焰堪堪蔓延,最後化為一攤灰燼。
隨後他轉過頭看著女孩,她在發抖,他過去抓住細腕子,聞著她身上的少女香,呼吸落在頸窩姿勢曖昧。
“哥哥?”
幾秒后男人鬆開了她,獨自下了樓,她跟著走,抱著捨不得放下的娃娃。
常朔坐在駕駛座上,後車門和副駕駛都沒有為她打開的意思,傻姑娘有點茫然,徒勞地按著車門,男人注視著她的眼光越來越冷。他撥開扒著車窗的小手,在輕薄的日光中絕塵離去。
“大哥哥!”
女孩看著車子發動,即使心智不健全,卻也還是明白了什麼。
“哥哥,別走!”
車尾燈越來越遠了,她追著車子奔跑,扒住車窗妄圖拉住男人。
她蹦起來,抓到男人衣領的那一刻嬌俏臉蛋倏地浮現笑意。只是那笑容不過半秒就又如同遽然入冬一般凍結。
常朔停住車,發動機的聲音並未停止。細眼慢慢眯上,眼神從她的臉上開始,順著胳膊一路看到她緊抓自己不放的手指。
“怎麼?”
她眼神盯著自己脖子,常朔驀地一皺眉,後知後覺的感受到後頸有輕微的刺痛。
這個位置提醒著他什麼。眼睫一暗,剛逃出片刻的記憶漩渦又將他吞沒。
這一道是顧疏桐今天白天發瘋時抓的,那個自稱他母親的女人。
“疼嗎?”
小手顫巍巍地摸上他的皮膚,許是知道自己手上不幹凈,乖巧地躲開了傷口,趴過去吹氣。
“呼——”
溫暖濕潤,常朔不禁一抖,眼眉急遽壓低。
這個動作意味著他不開心,傻姑娘看明白了,嘟著嘴說了她最不該說的一句話。
“冉冉很喜歡哥哥,哥哥好,不要扔下我,我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