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及。」劉紫芳低著頭說道,「奶奶,會理解。」
看著比想像中更有主見的劉紫芳,鄭宇星心中暗想,自己當初會在一切塵埃落定后才得到消息,或許是親戚們看出他們之間的裂痕,為了讓父母能夠安心離世,才選擇將不孝子當作空氣對待。
但如果真如此水火不容,那自己繼承大把祖傳遺產時,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跳出來抱不平嗎?甚至於負責後續流程的律師,也是主動跟他聯繫,鄭宇星只是被動接受這一切。
現在想想,這必然是需要某一個人安排,而自己居然從未懷疑這點。
「到了。」劉紫芳用手指戳了下鄭宇星手臂,才將對方從回憶里喚醒。
沒花多久時間就在機場接到人,劉紫芳的父母有著飽受風霜的沉靜,和女兒間的互動也不熱絡,但從言語中還是能感覺出對母親的愧疚。幾個人直接就在機場談起來,雙親對喪事流程只有短短八天感到困惑,他們轉頭望向一旁的鄭宇星,彷彿他就是禮儀服務專員。
「……雖然我只是紫芳工作上的夥伴,但喪禮主要是讓亡者安心離世,生者得到安慰,儀式時間倒不是那麼絕對,也同樣無損對往生者的思念。」鄭宇星的想法很單純,比起長年在海外的父母,一直陪伴在奶奶身邊的劉紫芳,意見才更應該得到尊重。
「奶奶,不鋪張,只是,想你們。」
劉紫芳話說得很慢,無形中又增加了重量。鄭宇星注視他們一家人眼眶開始泛紅,立刻提議先離開機場,到醫院見奶奶最後一面。
在車上時,雙親終於開始關心女兒的近況,劉紫芳雖然說得結結巴巴,但終究能夠清楚交待,只是提及《赤道儀》和之後的音樂節,鄭宇星總是忍不住補充一些。
「謝謝你這麼照顧紫芳,她能得到那麼多人關心,我真的很欣慰。」劉紫芳的母親似乎是將鄭宇星當作職場上司,態度明顯恭敬。
「別這樣說,紫芳她很認真,幫了大家很多忙。」雖然交情不算深厚,但說起這些,鄭宇星倒也不心虛。
難得的路況良好,車子很快就抵達醫院,鄭宇星本想繼續陪伴,卻被劉紫芳擋了下來。
「謝謝,宇星哥,之後有專、專員處理,不麻煩你。」
望向劉紫芳堅決的表情,鄭宇星也不好再說什麼,他很清楚自己是外人,適當的關懷就已經足夠。
但在離開前,他小聲的對劉紫芳說:「關於喪禮的花費你不要自己扛,你們終究是一家人,共同付出是必要的。另外,這段期間大家心情都不好,如果有什麼意見不合,還是要聯絡我或是明川,知道嗎?」
聽言的劉紫芳乖乖點頭,她雖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在歷練和表達技巧上確實有待加強,所以她不會拒絕這樣的協助,這種坦然也是她的優點之一。
在搭車離開的路程中,鄭宇星忍不住思考,他對自己父母的後事這樣耿耿於懷,有部份是不是因為他來不及付出什麼。
但現在的自己還能付出什麼?鄭宇星皺緊眉頭,覺得腦袋一片空白,隨後便收到安妮的訊息,要他趕快確認一份工作清單。
※
再一次見到劉紫芳,便是在奶奶的公祭上,鄭宇星和楊明川、林浚瑞一同抵達,劉紫芳當天仍然是一身黑,表情看起來有幾分疲憊,站在不時擦拭眼淚的父母身旁,情緒倒是異常穩定。
礙於喪禮禁忌繁瑣,他們沒有過多互動,祭拜完便點頭致意離開。鄭宇星聽楊明川說,關於儀式規模他有介入協調一次,果然平常越疏於照顧,最後越會想些表面功夫來掩飾。
「感覺紫芳狀況不錯,應該這兩天就可以回歸了吧。」林浚瑞伸了大大的懶腰。他雖然不擅長莊嚴的場合,但總會知道什麼時候需要穩重。
「她明天會先來工作室單練貝斯,你要是有空也可以過來。」
關於這個魔鬼行程,是劉紫芳自己要求的,楊明川當然不希望對方逞強,但畢竟時間壓力存在,他很難拒絕這個提案。至於和林浚瑞之間,則早就沒了吵架的疙瘩。
男孩脾氣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隔天兩人就彷彿無事發生,楊明川要是耿耿於懷反倒顯得小心眼。
「ok,那我明天先去老師那邊一趟,之後再趕過去。」林浚瑞豎起大拇指。
「老師?你不是大學畢業了嗎?」鄭宇星聽言疑惑的發問。
「我當然畢業啦,是要找教我發聲的歌唱老師,總覺得有幾個地方卡卡的,去讓他幫我喬一下。」
光聽後面兩句,還以為林浚瑞要去的是國術館,可是知道事情原委,又讓鄭宇星忍不住擔心,「這樣子來得及嗎?剩下不到一星期,會不會反而練習過度?」
「沒事,他是真的鐵嗓,就是要燒起來才有延展性。」楊明川說得雲淡風輕。
「好可怕啊,神仙哥哥你怎麼會答應跟魔王在一起?」
「……。」鄭宇星咬咬下唇,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更說不出口其實還沒有答應。
「你別開這種玩笑了,我就算了,你好意思讓宇星尷尬啊?」
「也是齁。對不起啦宇星哥,我有時候就是嘴賤,不是針對你。」林浚瑞迅速道歉,鄭宇星突然就理解了男孩總是充滿陽光的理由。
但為什麼要說「我就算了」?鄭宇星想。他不認為楊明川是故意調侃,但話語中帶著的些許無奈,還是令他心頭難免抽痛。
如果安妮人在這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幫忙判斷,現在究竟是該給點甜頭,還是拍拍屁股溜走。不過權衡眼下時機,鄭宇星決定收斂起罪惡感,倒不是為了欲擒故縱,只是單純不想讓感情影響到工作進度。
畢竟他已經找不到理由拒絕楊明川,要是讓對方知道自己可以得寸進尺,那後果可能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