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朝堂內外,文武百官愈聚愈多,接著一陣沉渾的景陽鐘聲傳來,堂內正在寒暄閑談的官員們,立時清風雅靜,各人匆匆撣服整冠,斂袖屏息依秩排列,分左右兩路,踏上七折龍尾道。
只見文、武兩班魚貫而入,踏著塗紅蓮花方磚,排列在含元殿前。
文臣武將捧笏而立,丹墀兩旁,金吾衛士手執金瓜斧鉞,如同泥塑木雕,一動不動的凝視殿前的百官。
含元殿的兩廊,金絲垂簾倏地掀起,相王李旦與德靜王武三思,領著一隊衣著華貴,手捧象笏的王公貴戚,分為左右兩行登上側道,走進含元殿。
正當眾人排好,一陣莊嚴肅穆的迎聖鼓樂聲響起,明著當今天子將要駕臨了。
“皇上駕到……”一把蒼老尖細的聲音,自殿內傳將出來。
隨聽弦管齊鳴,鍾磬大作,捲簾動處,一群手捧盂、盤,手執孔雀翎羽大扇的宮娥彩女,娉娉婷婷的走了進來,接著一個鬚髮半白,頭戴通天冠,身穿大裘冕,腳踏登雲履的中年天子隨後步出,登上九龍御座。
天子身旁,卓立著一位手捧犀尾,頭上戴著烏沙朴頭,身穿紫金朝服,腰擊全銙玉帶的太監。
一把尖細的聲音,這時又從太監口中唱出:“文武百官朝見聖皇……” 但見眾臣列隊如潮水般涌前,在御階前跪滿一地,大殿之內,立時響起如山呼海嘯似的朝參之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著眾臣依次奏事。
這時,御史大夫李承嘉站出,捧笏奏道:“臣李承嘉有事上奏……” 中宗李顯點頭允許,李承嘉奏道:“臣於洛陽天津橋撕下一文榜,懇准呈上。
”李顯點頭,他身旁的太監走下御階,接過那文榜遞上李顯。
李顯展開一看,登時龍顏大怒,大吼道:“豈敢胡言誹謗,這是誰貼的?”原來此文乃是武三思派人書寫,文中全是韋皇后姦淫的醜聞,李顯見著,直看得怒目切齒,咆哮如雷。
李承嘉奏道:“臣已查得一清二楚,並且逮獲張貼之人,據那人說,是敬暉、桓彥范、張柬之、袁恕己、崔玄暐這五人派他張貼。
依愚臣看,表面上雖只提及罷黜皇后,實是有謀害陛下之心,臣請求皇上下旨誅滅五人全族。
” 原來這五人,卻是輔助李顯推倒武家,並取回李家天下的五大功臣,現全皆封有王爵,合稱五王,也是武家的一大對頭,無疑便成為武三思的眼中釘。
武三思直來便與韋皇后二人,晝夜不停地在李顯面前謀陷五王,可是李顯總不理會。
今次便想出這個法子來,偽做文榜,務求把五人一起王掉。
當初,五人借著武則天病重,輔助李顯發動政變,奪回李家江山。
政變成功后,李顯便任張柬之、袁恕己二人為一級宰相,崔玄暐為內史,敬暉、桓彥范為納言,一律封為公爵。
那時雖然大局已定,但武家尚未剷除,洛州長史薛季昶曾對張柬之道:“斬草不除根,始終會復生。
” 張柬之答道:“武家只是砧板上的肉,他們有何能耐作反。
” 薛季昶搖頭嘆道:“既然你這樣說,到那時候,我也不知會死在何處了!” 同時縣尉劉幽求也警告桓彥范和敬暉二人,道:“武三思仍留在朝中,恐怕到後來,咱們連葬身之地也沒有,倒不如乘早下手,免得大禍臨頭,後悔已不及了。
” 武則天王朝已過,武三思能再得勢,主要原因在一個女子身上。
此女子便是上官婉兒,她是上官儀的孫女,上官儀在太宗時當任宰相,后被武則天誅殺,上官婉兒及其母鄭氏,被沒收到皇宮當婢女。
上官婉兒漸漸長大,不但出落得天仙化人,小小年紀便已聰明過人,作詩寫詞,無一不精,且熟悉官場政治,可說是一代才女。
那時武則天土分喜愛她,收在身邊任用,各部門的奏章,多由上官婉兒先行批示,再行裁決。
直至李顯複位,也命她處理詔書,撰寫皇家指令,甚為倚重,並封她為捷妤,成為李顯的小老婆。
自此上官婉兒便掌以大權,皆因李顯年紀已老,且色慾過度,無法滿足這個俏嬌娘,她見武三思身軀壯碩,便與之通姦,不覺間也成為武家一員。
她為討好韋皇后,並把武三思推薦給她,武家在宮中的勢力,又再度續漸膨脹。
張柬之到這時候,方開始察覺武家的危險性,不斷勸李顯誅除武家,免得他們坐大難收,然李顯依然毫不理睬。
張柬之道:“武則天之時,李性皇族,幾乎給屠殺罄盡。
幸好天地神靈庇佑,皇上得以複位,但武氏家族那些浮濫官爵,依然原封不動,臣認為應當眨降其官階俸祿,以慰天下人心。
”但李顯這個窩囊皇帝,只是不停搖頭,就是不聽。
武家在朝上勢力日增,張柬之等人恐防武三思暗裡陷害,知道員外郎崔湜雖不是武家一派,卻因公事常在武家走動,便以厚禮結納,好作內應,望能探得武家舉動。
但沒料到崔湜竟是一根牆頭草,他見皇上對武三思異常信任,便知曉該站在何方,便把張柬之等人的密謀,掉過頭來向武三思和盤托出,並說聽候武三思差遣,武三思見他頗為忠心,便推薦他當中書令,自此成為武三思其中一個智囊。
武三思和韋皇后得知張柬之的意途,便終日誣陷五人,武三思對李顯道:“他們五人仗著自己功高權重,在朝中橫行霸道,這樣下去,終究對皇室構成威脅,皇上不可不防。
” 李顯聽得不住點頭,武三思又道:“依我看,對他們最好是施以安撫策略,明是隆升,實是暗降。
先把五人全封王爵,並免除他們宰相職務,這樣處理,外表上是尊敬功臣,其實是剝奪他們的實權,免得他們危害朝廷。
”李顯點頭認同。
終於敬暉封為平陽王,桓彥范封為扶陽王,張柬之封為漢陽王,袁恕己封為南陽王,崔玄暐封為博陵王,皆免除宰相官職,特賜黃金綢緞,雕鞍御馬。
自此武三思權力更盛,稍有不歸附武家的,均予以排斥,中央權柄,盡入武三思手中。
李顯聽完李承嘉的說話,登時兩目發獃,一時難以決定。
侍御史鄭愔見李顯猶豫難決,當即出班奏道:“這五人毀謗皇后,實是罪大惡極,皇上萬不可輕恕。
”李顯愈聽愈感氣惱,便即召喚大理承李朝隱上朝,打算就此結案。
李朝隱奏道:“張柬之等五人沒經過審判,實不宜定罪誅滅。
” 另一大理承裴談,直來便是武家的一員,聽見李朝隱這樣說,當即奏道:“人證物證俱在,再無可抵賴,應遵照詔書斬首,家產充公,實不必再調查審判。
” 黃門侍郎宋璟奏請道:“老臣認為該當調查清楚,方好定罪,況且五位王爺曾得皇上賞賜鐵券,承諾赦免土次死刑,若處以死刑,恐人心不服。
” 李顯聽后,想起自己確有此承諾,沉思片刻,遂下旨各判“無期流刑”。
把敬暉流竄至瓊州(海南島瓊山縣),桓彥范流竄至瀼州(廣西思樂縣),張柬之流竄至瀧州(廣東羅定縣),袁恕己流竄環州(廣西河池縣),崔玄暐流竄古州(越南諒山縣);五人家屬子弟,凡年滿土六歲以上者,均流竄至嶺外(大庾嶺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