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五皇子已知皇帝有裁撤之意,面上竟是比明蘇更緊著聯絡門人。
皇帝原以為三皇子也好,五皇子也好,這些年下來。
雖各自經營了不少黨羽,但都在控制之中,要如何裁剪羽翼,皆是輕而易舉之事,誰知四五日過去,竟是一點動靜都無。
他並未立即召明蘇,而是先尋了幾名重臣來問,重臣們各有偏向,自然極力欲拖延,也不也敢說是信國殿下不曾用心,只道二位皇子無大過,門下亦是行事有度,尋不出法辦的名目。
皇帝這時方生出一絲心驚,而後宮之中,皇後行事亦不順利,他命人看緊了皇后,皇後行事亦是用心,但賢妃與德妃的勢力,盤根錯節,竟難撼動。
皇帝頓時疑心起二子勢大到了何等地步。
他又召明蘇來見。
這時,皇帝已自龍床上下地了,氣色紅潤,鬚髮都理過了,齊整而體貼,已不是那日康平殿中昏厥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模樣。
明蘇規規矩矩地行禮,略略顯露出沮喪:“兒臣有負父皇厚望。
” 行事不順,皇帝早已知曉了,這些年來,他事事順遂,朝政也掌控在手,從未有過眼下這等明示暗示之後,仍舊聖意難通的情形發生。
他驟然間又想起許多年前,他的詔令頒行下去竟無一人奉詔的恐怖情形。
他強按下了不安,笑著命明蘇起身,安慰她,罷了又許諾:“二子不孝,幸而還有你來分憂。
” 他又勉勵了兩句,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前朝也沒有公主即位的先例。
” 明蘇適時顯出驚喜與惶恐之態,保證必會好生為君父分憂。
皇帝見她如此欣喜,自以得逞,便令她退下。
明蘇明白皇帝的用意了。
明辰明寅不肯坐以待斃,但皇帝並非束手無策,他若肯親自出手,費些力氣也就平了。
但他卻非要她來,便是要他們相互損耗,最好來個三敗俱傷,而後他便可輕輕鬆鬆地收拾殘局。
一出了紫宸殿,明蘇便開始思念泛濫,她想到去歲差不多也是這時候,她與阿宓便是在此地重逢的,可惜她竟不能一眼就認出她。
她想到昆玉殿中她對她說話那般不客氣,想到之後許多次相見的非嘲即諷。
明蘇想見鄭宓一面,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
她積了滿腹的話想說。
她想起來了,皇後向她表達過愛慕的,那時或排斥,或欣悅,放到此時卻只剩了心癢難耐,她也不知是想問她為何開始時不相認,還是問她說的愛慕是否是真,又或是王脆什麼也別管,把話都搶過來,告訴她要安安穩穩地當太后是不成的,宮觀也不會給,青燈古佛更是不用想。
她會用後半生讓她不得安生。
這些日子,明蘇白日忙,夜間睡覺時,想了好多好多 動人的情話。
但更多的是想,她們下一回相見會是在怎樣一個境況中。
一名內侍自殿中出來,見信國殿下還未走,與她行了一禮。
趙梁提了把傘從殿中出來,瞥了那內侍一眼,冷道:“陛下命你去召皇後娘娘,你還在此磨蹭什麼?” 那內侍忙稱是,趕緊走了。
殿外日頭毒辣,趙梁將傘送到明蘇手中,笑著道:“外頭熱,殿下用這把傘吧。
” 明蘇看了他一眼,道了聲:“多謝中官好意。
”接過了傘,又摘下腰間的玉佩,隨手拋與趙梁,當做打賞。
趙梁忙接下,道了謝。
明蘇撐著傘,走下台階。
看著從容不迫,與平常並無二致,實則,已緊張壞了。
光是自聽到趙梁口中說出皇后二字,便已不能平靜。
仁明殿離得不遠,她特意走得慢了些,朝每一條皇后可能經過的宮道上裝作不經意地望一眼,卻都未看到她的身影。
明蘇沮喪不已,到宮外登車,她暗自嘀咕,怎地這般沒運道。
待車駕前行,她又忍不住暗道,好運積攢,讓我與阿宓能順順噹噹的。
鄭宓到紫宸殿外時,便看到了趙梁腰間的玉佩,而玉佩底下墜著的如意結,與當年明蘇送給她的乳牙扇墜上一樣的制式。
這是明蘇的物件。
鄭宓心頭一跳,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紫宸殿前的玉階、宮道空空蕩蕩,唯有兩側持戟而立的禁軍。
可即便看不到明蘇的人影,鄭宓仍像是多了一樁隱秘的心事——她來過。
第五土六章紫宸殿內,無為正在殿中,與皇帝說道:“這一爐丹藥煉了三日三夜,便只得這一枚,陛下當趁早服用。
” 餘音未落,門外通稟,皇後到了。
鄭宓入殿,向皇帝行了禮,無為站在皇帝身邊,手握拂塵,朝皇后欠身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 他頗有幾分傲慢,皇帝卻不以為意,鄭宓笑道:“免禮……” 又看到放在錦匣中的那枚丹藥,“陛下是要服食丹藥?” 皇帝方與明蘇周旋,那時觀明蘇神色話語,覺得她是聽進去了,可明蘇一走,他回想了一番,又覺沒底,故而不免有些煩意。
聞皇后此言,他點了下頭,又望向那丹藥,望了片刻,抬頭瞧了趙梁一眼。
趙梁會意,賠笑著上前,取了丹藥下去,不一會兒回來,那丹藥已盛在一小小的銀碟中,自中間剖開,分成了兩半。
趙梁將銀碟碰到皇帝面前,皇帝取其一,接著又送到道長跟前,無為將餘下一半拈在手中。
皇帝望著他,抬了下手道:“道長請。
” 無為微微斂目,將丹藥放入口中,吞下了。
過了一會兒,見他無事,皇帝似也耐不住性子了,將手中的那半枚丹藥放入口中服下。
殿中無人開口,鄭宓在旁靜立了許久,看著眼前這情景。
皇帝合著眼,似在感受丹藥之妙。
鄭宓朝無為看了一眼,無為也望過來,他緩緩地閉了下眼,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鄭宓便知,他已得了明蘇的吩咐,聽她的差遣。
過了半晌,皇帝方睜開雙眼,面上一派喜意:“好啊,朕覺有一股氣在腹中,暖融融的,自丹田起,蔓延至全身經絡,身子輕了幾分,如游雲端,舒暢得很。
” 無為卻是波瀾不驚,抬了抬眼皮,說了一句:“不過是半枚丹藥之效,陛下過譽。
” 將丹藥一分為二,各服一半,自是因信不過他。
他這麼一揭出來,皇帝不僅不以為忤。
反倒有些懊悔,道長是世外高人,他如此疑心慢待,許會惹惱了他。
他當即道:“這丹藥有如此奇效,道長辛苦,朕這裡備了些薄禮,贈與道長。
” 說罷正要令人拿上來,轉念一想左不過是些金銀玉器一類的俗物,拿上來,倒顯得他這皇帝俗氣了,轉口道:“些許東西,朕命人送去道長丹房。
” 無為無驚無喜,道了句:“多謝陛下。
” 鄭宓在邊上看著,心道,這道長確實有幾分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