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宓拉著她的衣袖輕輕搖了一下,溫聲道:“放鬆些。
” 明蘇點了頭,身姿鬆懈了少許。
鄭宓取了一雙竹箸,夾了一塊小小的鵪子肉,喂到明蘇口邊。
鵪子肉色□鮮亮,香氣撲鼻,使人食指大動。
明蘇看著鄭宓,一時沒敢動。
“吃啊,不是餓了嗎?”鄭宓笑道。
明蘇這才朝前探了探身,張口吃下。
酥軟的鵪子肉,幾乎是入口即化,肉汁在舌頭上炸開,野味的鮮香,叫人回味無窮。
“好吃嗎?”鄭宓問道。
明蘇連連點頭,眼中迸放著光芒。
鄭宓不由一笑,又接連夾了餘下幾道菜肴喂她,將她喂得有三分飽了,方擱下竹箸,溫聲道:“等一等,待菜肴齊了,再坐下好好用膳。
” 明蘇自無二話,見鄭宓取過食材,她便想幫忙。
但明蘇什麼都會,會讀書,會駕車,甚至還會與人說價,卻偏偏於廚藝上毫無天賦。
“少許蔥花。
”鄭宓盯著鍋中,吩咐道。
食材皆是一早便洗好,明蘇忙答應了,取過幾根小蔥,拿了刀開始切,沒幾下,便切傷了手指。
鄭宓餘光一直留意著她,見她傷了手,連忙過來。
“我沒事。
”明蘇一邊說,一邊將手在衣裳上隨意的抹了一下,紅色的外袍,擦了血也不明顯。
可手指上的血剛擦了,很快便又滲了出來。
幫了倒忙了。
明蘇暗自惱怒,還要再擦,手便被鄭宓捉住,將她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手被切傷時明蘇沒有出聲。
而此時,她卻倒吸了口冷氣,身子僵住了。
鄭宓的眼眸微微垂著,捧著她的手,一點也不嫌棄,明蘇呆看著她,感覺到軟軟的舌尖抵在她的傷口上,輕輕地滑過,濕熱柔軟。
她是真的喜歡我。
明蘇想,可這念頭並未使她歡喜,心似是被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痛意伴著心動,讓她的心都痙攣了。
血被止住了。
鄭宓要帶著她去包紮。
明蘇卻捨不得灶上的三脆羹,道:“羹要煮好了。
”這是阿宓專為她煮的,若是煮壞了多可惜。
鄭宓無奈道:“有宮人在,不妨事的。
” 明蘇這才隨她去了。
到了殿中,命人取了紗布來,替她將傷口包紮起來。
明蘇一 直盯著鄭宓瞧,她發覺自上而下地看過去,阿宓的氣質格外溫婉,帶著些許柔弱。
可她並非柔弱的女子。
明蘇明白,阿宓只是待她才是這般。
傷口包紮好了。
鄭宓看了看明蘇,似是有話要說,想了想,還是先領她先去用膳了。
晚膳自然是好的,明蘇仍舊如昨日那般,胃口極好,大半的菜肴都入了她的腹中,將她的肚子填得飽飽的。
晚膳后,二人便在後頭園中散步。
因宮人跟著,不好說話,鄭宓便將人都屏退了,明蘇自提了盞宮人,二人緩緩地走著。
“你似是一點也不急。
”明蘇說道。
她說的是翻案的事。
鄭宓笑道:“大局已定,沒什麼急的。
我只等最後的詔書下了,告慰祖父的在天之靈。
” 不錯,大局已定,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起初,我還想通過拉攏妃嬪,與前朝接觸,試探著參與朝政,誰知才起了個頭,大事便已定下了。
” 鄭宓回想這一年來的事,不由莞爾,“半分忙都未幫上,全部都靠你。
” 明蘇搖頭,表現得土分謙遜,但能得鄭宓肯定,她隱隱間土分高興。
這園子她們年少常來玩的,可相逢后卻是頭一回這般並肩而行。
園中的景緻沒什麼變化,全是記憶中的模樣。
秋風起,枝葉搖曳,些微涼意拂面。
初秋時節,最是舒適。
明蘇想著,待再過上一月,便該是吃螃蟹的季節了,她記得有一年重陽,父皇賜了一簍螃蟹下來,母后見她喜歡,都給了她,她與阿宓就在這園子里,就著菊花酒,將一隻只螃蟹都蒸來吃了,一次吃得太多,以致那一年裡,阿宓再未碰過第二回螃蟹,連螃蟹的氣味都聞不得,還被她取笑了一回嬌氣。
明蘇面上不禁有了笑意。
“殿下……”耳邊皇后的聲音傳來。
明蘇回頭,皇后就在她的身邊,奇怪的是,阿宓如今已變了個模樣,與從前並無相似之處了,可明蘇看到她,還是將她的樣子與年少時的模樣重合了起來,毫無不適之處。
“你是否仍在怨我在客舍時將病中的你丟下?”鄭宓問道。
明蘇的笑意漸漸地消了下去,她望著鄭宓,鄭宓眼底有些緊張,明蘇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丟下。
” 她的神色認真起來,帶著點她年少時常有的固執,道:“你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兒。
” 鄭宓有些意外,隨即笑了笑,順著她道:“是,我只是離開了一會兒,現下回來了。
” 明蘇點點頭,便要往前走,衣袖卻被扯住了,她疑惑地回頭,卻見鄭宓望著她,望了她好一會兒,直至明蘇被看得不自在了,她方道:“方才在膳房,你那般緊張,可是害怕幫不上忙?” 明蘇下意識地想否認,可她又知沒有用,阿宓都看出來了。
她想解釋些什麼,可似乎都很無力。
“你害怕我還是會把你丟下。
”鄭宓道。
明蘇低下了頭。
“我們不是在逃亡了,明蘇,你不必再事事皆會,也不必擔心我覺得你無用,不要你。
”鄭宓柔聲道。
手指上還纏著紗布,但已感覺不到疼了。
明蘇搖了下頭,卻不知該說什麼。
鄭宓早就發現,明蘇不愛說話了,有些沉悶,她心中分明是裝了事。
鄭宓試探道:“你近日鬱鬱寡歡,可是想起舊日之事,仍是對我所做之事,難以釋懷?” 明蘇這回沒有再沉默,她拉住鄭宓的手,道:“不是……” 她從未當真恨過阿宓,得知她死訊后,更是連那一絲的怨氣都沒了。
“那是為何?”鄭宓又問。
明蘇看著她,她想開口,可開了口又不知如何言說。
鄭宓也不催促,只要明蘇肯張口,她可以等,然而過了許久,明蘇緩緩地低下了頭。
她還是不願說。
鄭宓突然有些無力,她沒忍住,說了一句:“你從前什麼事都不會瞞我的。
” 第六土四章鄭宓這話像是埋怨,埋怨明蘇待她不貼心不信任了。
明蘇頓時慌了。
忙道:“我不是……不是瞞著你,我只是……只是……” 她支吾著,如玉般的面容在宮燈下著急慌張,可任憑她如何努力,話語卻仍是說不出來。
她的神色踟躕為難。
鄭宓看出來了,她是真的不想說,或是不想與她說。
說不失落是假的,可鄭宓也沒辦法,她不願再逼明蘇。
這句含怨帶嗔的「你從前什麼事都不會瞞我的」大抵是她最大限度的逼迫了。
“不想說,便算了。
”鄭宓說道,她唇畔還帶著些微的笑意,寬容地容許了明蘇保留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