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零碎嫁 - 229

甄鈺說句知道了,直直走出公館大門。前腳邁出大門,顧微庭後腳追上來,給她遞了一塊手錶:“拿著,別走著走著忘了時間。”
甄鈺大拇指摸過手錶光滑的表面,玻璃下的時針暫指在七與八之間,七點二十多分的辰光,甄鈺隨口一句八點回來,而後把手錶袖進口袋裡。
那娘姨與甄鈺不熟,說不上一兩句話,離著幾步的距離,跟在後頭走。
在公館喝了那杯牛奶,興許是太甜的緣故,半杯落肚,躺在床上一會,喉嚨有物蠕動似的,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卡在哪兒引人泛噁心,到外頭有來走一走,身心舒服許多。
聽顧微庭的話走燈光下,但路燈照下到臉龐上,煩劇殊不勝,甄鈺往暗處偏,於篩月下步行,神思遠遊,不小心走遠了,沒有停下的跡象,直到被娘姨拉住才站住腳步。
娘姨做聲叫一句甄小姐:“走許久了。”
甄鈺回頭看路,從她這個角度看去,竟看不到顧公館一點影子了,再抬眸看看一旁的路標,不知自己拐了多少條巷子,自己竟走出了大馬路。拿出手錶一看,八點叄十分,甄鈺粉唇微綻,吸口寡氣,覷准方向,原路返回。
步兒邁開走了一百來米,娘姨揣著手上前,問:“不如坐輛黃包車回去?”
“唔,”甄鈺挨著一面乾淨的牆壁走,“罷了,多走走吧,今日躺了一天,骨頭酸酸想出出汗,我想客人也沒走,回去沒人說話也是無聊,困也困弗著……”
娘姨退一步,跟在甄鈺右肩頭下走。路程過半的時候,一陣風吹過腳踝,冷意從腳踝爬到膝蓋上,再從膝蓋傳到背脊,甄鈺打個哆嗦,縮起肩膀,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
忽快忽慢地走,拐過一條巷子,抬頭便能看見燈火通明的顧公館。但也好巧,再將近歸館的路上,遇見了在哪兒避風划火柴的顧玄齋。
顧玄齋神氣頹喪,龐兒上有幾道陰影,甄鈺第一眼沒有認出來,隻眼里瞧著那具身影眼熟,多看了幾眼。
顧玄齋在禮不吃煙好多年,今日嘴巴格外苦澀,想不定要吃煙,他側身站著,一隻肩膀倚著牆壁,一下又一下地划火柴,可風兒不給面子,火柴划不著,划著了也很快滅去,好不容易划著,送到嘴邊儘力吸了一大口煙,餘光里便看見立在不明不暗處的甄鈺。他手足無措,手指沒夾穩,才吸一口的煙,就掉在了腳邊,有點勿著勿落的。
顧玄齋不著痕迹踩滅了煙,縮嘴吐出煙霧,廢話剪斷,露出淺淺的笑容,呼甄鈺為小本家,打了聲招呼。上回單獨和顧玄齋碰面,是在藍橋門首,顧微庭還沒從英國回來,甄鈺忙著殺了段家民,對他的態度不涼不酸,說話不犯尋思。
刻下碰面,關係變了,那會兒他是客,不識竅也無大關係,現在他是客不似客,兄長不似兄長,相處起來不像與發生過肉體關係的顧微庭相處時那般自然,模糊不清的關係讓甄鈺感到尷尬,但也禮貌回了笑,生疏地呼他為顧大少爺,娘姨也跟著喊了一句。
乍聽到“顧大少爺”這個稱呼,顧玄齋滿臉寫著不高興,心頭火織,彷彿消受了一場孤零滋味,似悲似怒地握起拳頭,不避嫌疑,一隻前臂攔住甄鈺的腰,將她上半身往自己懷裡靠近:“為何對待我這般生疏?你實對我說。”
哪知道顧玄齋不盡道理來這麼一出,勁兒又大,甄鈺震驚未過,一時脫不開,立腳不穩,身不由己,整個胸腔親密貼在他胸膛上。
娘姨眼睛瞪大了一圈,欲上前幫甄鈺,卻被顧玄齋一個眼神擊退,不敢再生那幫忙的念頭。娘姨在顧公館待了數十年,顧玄齋的脾氣個性摸得清清楚楚,是個放蕩散漫的小開,卻不是個善良的人物,狠起來,跟滬上做黑生意的人一樣。
甄鈺鼻管里聞到了煙味和酒味,酒味酸溜溜的,煙味本就不討喜,兩種味道結合,聞久了憒憒欲吐,她強忍那股忽生的噁心感,墊起腳身子一截截往後仰去,試圖不與不秀氣的顧玄齋沾皮。
面對質問,甄鈺並無分解:“我們本就不熟。顧大少爺,您喝醉了!”
顧玄齋聽了解釋,不但不放開,眼睛還攏近,覷甄鈺細膩不見毛竅與瑕疵的臉頰,似笑非笑地提起舊事兒:“不熟你當初為何尋我幫忙?”
“顧大少爺!我沒記錯當初是你主動來幫忙的。”甄鈺急了,急出了粉汗,眼中含淚欲滴,眨一眨,就滾下兩滴淚珠。
顧玄齋忙用袖口接住兩滴淚珠,動作輕柔:“可你當初不加以考慮就上了我的車,我比他先認識你,為何你總是這麼冷淡呢。”
柔軟的袖口擦過臉頰,甄鈺不受用,腦袋一熱,雙手搭在顧玄齋肩頭哪兒攮,抵配一死了:“不了事而已。所以顧大少爺今日是想討什麼東西?”
顧玄齋輕輕一笑,討什麼東西,他自個兒也不清楚,拉著肩膀上的一隻手往自己的唇邊送。
唇邊有鬍子茬,甄鈺指尖刺癢不已,噁心感不斷加重,顧玄齋入了迷魂陣,一個翻身,把甄鈺壓在牆壁上,抬一腿壓住她不安亂動的雙腿,而後起了毛心,喉嚨咕嚕一聲吞下一口唾沫,屏住呼吸,湊近粉嫩的唇瓣。
湊得越近,酒味煙味更濃烈,眼看唇瓣要貼上來,自己也無路可退,甄鈺開始左右扭動頭部躲避這個吻。
但脖子扭動的範圍就這麼大,顧玄齋覷個親切,額頭抵上來,喘粗氣道:“其實……我喜歡你許久了,但你娘姨護著你,道我身心臟得與染了梅毒人一樣,而你乾乾淨淨的,是個可人意兒,我琢磨著你也吃不克化我這種人。可是,你尋誰不好,為何要尋我弟弟……”
話畢,扎眉扎眼,就咬住甄鈺的下唇,甄鈺哼一聲的空隙,上唇被含住——
今天第二次治療牙齒,就是取牙髓,打了麻醉還是疼得死去活來的,根本無法忍受,扎小針的時候,眼淚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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