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零碎嫁 - 192

這一腳登在胸口上,足底的勁兒,足以將那顆紅肉登碎了。
堂倌捂住胸口,躺在了地上吐唾沫。阿叄嗤笑,嘴裡的字眼全是罵中國人的。
阿叄的下一腳,眼看就要登上阿牛的胸口,斜刺里又來一位提著諸葛燈的巡捕,這巡捕不是印度人,面相生得與中國人極似,五官淡雅,身材削薄,他制止那位阿叄的動作,虛晃手中的諸葛燈,照蹲在牆根上的阿牛,用熟悉的鄉音,問:“阿牛是吧?”
阿牛隻點頭,未語一字。
那名巡捕放下諸葛燈,與阿叄絮語一陣,接著就把阿牛帶了出去。阿牛大著膽子從牆根上站起來,跟著巡捕離開。走出牢門好長一段距離,巡捕才開口說道:“有人來贖你了,趕緊走吧。”
步兒轉到門首台階前,巡捕不再繼續前進,轉身就走。阿牛往前一步走,走下了一級台階,眼角就見到不遠處甄鈺和甄慈的小腦袋從石堆里冒了出來,旁邊還有一個不面生,滿臉堆笑,提著個小竹撞的婦人。
阿牛將那名婦人當作是甄家姐妹的老家兒。
阿牛偏偏倒倒走下台階,甄鈺從石頭后跑出來,提裙上迎,兼縱帶跳的,活似一隻出來覓食的小喜鵲,扎在頭上的兩根彩繩和裙下的那雙虎頭鞋,也似活過來了一般,一顫一顫個不住。
甄慈邁著小步,牽著那位婦人的手,緊跟其後。
年齡相差不到兩歲,甄鈺的身高才到阿牛肩膀處,說話時會揚起小臉來:“阿牛哥哥,你還好嗎?”
“你們怎麼來了?”阿牛隻是奇怪她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小慈說看見你被抓進牢里了,”甄鈺頓了頓,“姆媽說了進牢里,多半是要受傷的,裡頭的人都是低物件,所以就來救你了。那些人橫豎就是要錢,給錢就是了。”
甄慈盯著阿牛問:“阿牛哥哥,聽說,你是因為隨地大小便,所以被抓了起來嗎?瞧你心實,可也忒不愛乾淨了。”
見問,阿牛臉蛋一紅:“呀呀乎!呀呀乎!”
自覺好別腳,一通呀呀乎后,支支吾吾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甄鈺也詳細解釋了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
今日起床,姆媽身子突然不爽,但膝下的姑娘又好吃糖炒栗子,姆媽只好讓家中的娘姨帶著她們去買。
叫的是金素娘姨。
那會兒金素未更姓未更名,姓白,名舞丹,甄鈺管她叫舞丹娘姨。
甄鈺見姆媽身子軟無力,主動留在家中照顧,讓甄慈跟著娘姨去買。
糖炒栗子買好了,阿牛被巡捕押著去了巡捕房。
回到家中,甄慈洗乾淨手,坐在石凳上剝著栗子,把所見所聞說了一通:“會被抓到哪兒去呢?是警察局嗎?”她們庚齒卑,不太懂租界里的章程。
姆媽揉著脹疼的太陽穴,也在一旁聽。聽到最後,從裝茶葉的砂壺裡抄了茶葉,裝到茶杯里,而後用岔了的聲兒說:“小慈口中的阿牛,進的應是上海巡捕分房,唉,白身人進去,不管事犯大的還是小,還是白客,通常先來一頓打,以前嘴裡掛著’牢拉的’叄個字罵人,也不是隨口罵罵。豎著進去,沒準就橫著出來了,在裡頭總會被扳差頭,夜間不經意扯呼,也是落得打一個字,他們不通文墨,只會動武,打出弔入,拿著棍子批點你,你也沒處躲,四處都是黑牆鐵欄,除非你有鑿洞的本領。總之,想安然無恙從巡捕房裡出來啊,要弄手腳、破萬鈔,這就是巡捕房。比巡捕房更可怕的,是提籃橋監獄。如果進了提籃橋監獄里,拜張良、問韓信都無用了,進這裡頭的人,不是死刑,就是判處無期徒刑或是十年以上的徒刑,這所監獄硬是將人和世間割裂開來,規矩多得讓人絕望,吃的是續命飯、記日菜……”
上海提籃橋監獄,也稱西牢,是個殘忍無人情味的監獄。
說到這裡,甄鈺與甄慈都傻了眼,四隻眼睛水汪汪的,她們害怕得流下了眼淚。
巡捕房已經夠可怕的了,姆媽又說那提籃橋監獄更可怕,萬一哪天不小心犯錯進去了,可該怎麼辦。
姆媽懊惱自己的話說多了,挼熱了手,把姐妹倆的腦袋摸了又摸,呵呵笑:“哈哈,但提籃橋監獄有規定,是不能困女子的,姆媽的乖囡囡,你們不用怕的。”
甄鈺和甄慈是一片熱心腸,聽了姆媽的話,擦乾淨眼淚,溜回房間,翻箱倒櫃,找出私藏許久的肉里錢,念著從城隍廟裡聽來的一句“陰騭能回福”,決心要把阿牛救出來。
姆媽的話,改了又改,我想……往後應該會用上的。前面也有提到西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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