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零碎嫁 - 119

接下來的七日,顧微庭不曾出現在甄鈺面前。
精水射在裡頭,甄鈺擔憂會暗結珠,吃了那無比糟蹋身子的水銀。
一杯落肚,身子秧秧蹌蹌,肚內忽冷忽熱的,歇了兩天不出局,打帳第叄日再去賣笑。然而第叄日醒來下體濕膩,掀開被子一瞧,血色滿床,腥味刺鼻,昨夜夜間不知不覺來了月事,她骨沉沉,頭昏昏,又歇了叄天。
期間呂江年屢屢讓慶飛來藍橋,問她何時開門。
甄鈺擒縱送迎自如,出不了局,握管寫信婉拒,慫恿呂江年的慾望:待到病瘥時,做花頭,請君使我流丹盈滴。
呂江年高興,花錢如流水,立馬派人送上一枚鑽戒,當是取苞前的信物,並回信:豆蔻年華不如汝初諳風月。
“無趣。”甄鈺看完信,隨手一迭,與鑽戒一起往柜子里一扔,讓它在黑暗裡生灰。
金素瞧見,掩嘴一笑:“那呂少爺誇姑娘是一檔人兒,怎還是無趣了?”
“喜歡一檔的人兒是腌臢貨,說我比一檔人兒佳,不也是把我當作一檔人兒?說白了也是好嫩的那一口人,好嫩卻又對我的容貌著迷。”甄鈺平靜地回道。
妓女在年齡上又分成叄種人,一檔的人兒叫做豆蔻年華,指的是十叄、四歲的雛妓,二檔人兒叫初諳風月,是指十七八歲的妓女,叄檔人兒不過二十來歲,便被叫做珠殼轉黃,說的忒難聽。
二檔人兒最受歡迎,十七八歲身體已經成熟,開苞才不容易出事兒,開雛妓的苞,沒什麼樂趣,且七打八會把雛妓弄出傷來,鬧出笑話。只有好那一口的嫖客會找一檔人兒,其它嫖客都不愛找一檔人兒,他們愛找二檔妓女點蠟燭。
金素點頭同意甄鈺說的話,拿過那枚鑽戒細瞧,嘖,還是南非鑽戒,不愧是地皮大亨之子,好不吝資財。
金素瞧完放回原位,說:“不過也多虧了呂少爺的捧場,姑娘才出道便人人知曉,藍橋有個小先生色藝俱佳,身價一夜便值兩萬雪花銀。”
甄鈺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那也得謝謝顧老師無意間助了一把力了,我也順借著這股勢把名聲再弄大一些,過幾日我去那些少爺裡頭,弗要面孔的,求個名字。”
“那……如今顧老師回來了,姑娘計劃可是會有變?”金素壓著聲音問道。
甄鈺皮笑肉不笑,盯著窗外的榆葉梅發獃,舌尖偷偷舔了舔上嘴唇,沒有回話。金素垂下眼皮,識相離開。直到出局那天,甄鈺方把戒指從黑暗中找出來,拿起絹帕擦去灰塵,端端正正地戴在指上。
第八天一早,慶飛挈一盒西式糕點上門來,說是晚些時候去四馬路上的番菜館,呂江年邀她一同吃晚餐。
甄鈺笑盈盈收下西式糕點,打開盒子看了看,沒看見局票,便問:“呂少爺可是少了個東西沒送來?”
慶飛疑惑地眨起眼,甄鈺假笑,推回糕點,雙關抱著踱步到天井下:“呂少爺如今喊我出門相陪,局票也不來一張,我如今非呂少爺的相好,蠟燭也沒點,可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麼身份去相陪,再說了沒有局票,到時候如何清局帳?呂少爺莫不是把我當成一件被買下來的物品了?”說話間,粉頸側轉,含怨含怒的眼鏡溜著身後人。
慶飛一聽甄鈺口氣極硬,心裡不住害怕,眼前發脾氣的人兒是少爺的令翠呢,往大些說和受寵的小娘姨沒甚的區別,他怎能不害怕,提著糕點到甄鈺身旁去,為呂江年分豁:“小先生勿要生氣,局票到時候再補就是了,我這就回去讓少爺補張局票。”
甄鈺不搭理,嘴裡哼也不哼一聲。慶飛分豁不過,急匆匆往呂公館去。
不過兩刻鐘,慶飛滿身是汗帶來一張局票,還帶來一盒首飾,說是給甄鈺賠不是。甄鈺佯裝怒氣未消,不露面親自收下,而是讓娘姨去收局票與首飾。
局票墨跡未乾,字也寫得潦草,也不知是不是慶飛代寫的,但也無所謂了,自始至終她要的也不是這一張無用的局票。
局票上寫著七點的辰光,甄鈺偏偏遲到半個小時,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衣著可謂是中西合璧,穿中國的絲綢,踩外國的皮鞋,不肥不瘦的腿裹上極薄的肉色絲襪,手提珍珠絹包,指戴南非鑽戒。
呂江年在番菜館訂了個包間,甄鈺揎門而入,腳下無節奏的“噠噠”聲暗示她怒氣未消,她嘴上能掛個油瓶,落坐時一句話也不說,拿起手邊加了冰的檸檬水呷了一口,還在哪兒鬧彆扭。
呂江年坐過去,摟上甄鈺的肩頭,笑著賠不是:“還生氣呢?不過是一時疏忽,忘了寫局票,往後定不會這般大意。”
肩頭上的手並不安分,掌心從肩頭滑向乳上滑,甄鈺拉開肩頭上的手,往旁邊挪了挪,做個苦肉計,用不善的言語觸突呂江年:“恐怕不是忘記,而是局票寫太多了,手啊寫麻了,腦子寫糊塗了,懶得寫我的。”
“儂是個忒不順臉兒個貨兒。”話雖這般說,呂江年還是要為己力辯,急嘴急舌辯了一刻。
上頭上臉的甄鈺見好便收,露出戴了南非鑽戒的手指,向呂江年淺淺一笑,嬌滴滴喊聲呂少爺,說些風話安頓呂江年不安的心:“那便下不為例了。”側過香香軟軟的臉頰,似邀呂江年香一口。
壁上的鐘恰好指到八,呂江年歪過臉要去咬香腮,結果隔房傳來一陣男女喧嘩聲,好生掃興,緊接著房間門被打開,闖進來一個紅光滿面,頭髮亂飛的倌人。
倌人笑著往裡頭躲,見著房間有人,立即折腰道歉。原來隔房的人叫了局,酒吃到分際,便玩起了捉迷藏,說是捉迷藏不如說是老鷹捉小雞,玩的時候嫖客借醉酒揩個油,風月之事,妓女也不會撕破麵皮。
呂江年倥著臉,擺手讓倌人出去,他想咬香腮解渴。老天不如他願,倌人還沒走,一個行頭齊楚的少爺插兜走過來,嘴裡說著:“怎的就跑出來了,本少爺來瞧瞧乖乖打擾了誰。”
少爺看見呂江年,兩條粗黑的眉毛一扭:“喲!表哥也在呢。”瞟一眼甄鈺,“表哥也叫了局,不如把局湊一塊,人多才熱鬧,今兒有個新朋友,來頭大得很,我們正給他接風,表哥也去結識一下。”
那少爺是呂江年的表弟宋錦煜,二人關係自小就要好,都是些方便主子。呂江年推不過,只好把甄鈺帶到隔房去。宋錦煜相喚二人進房間,嘴上一面說:“看看,咱的呂少爺帶局來了。”
話音一落滿屋子的人把目光都射在呂江年與甄鈺的身上。
甄鈺望房間里的光景,迷人眼的煙霧,歪倒的椅子擋了路,桌上的幾個酒杯空的空,滿的滿。
房間里有倌人兩名,但如果算上她自己,就是有叄名倌人。加上宋錦煜與呂江年,共有六個男子,其中一個男子,竟是多日未見的顧微庭。
甄鈺呆若木雞,停在門邊忘了邁開腳走路,她就立在門邊,不落眼看顧微庭的一舉一動。
顧微庭正襟危坐地坐在窗邊,身旁有個面龐嬌好的倌人,正獻殷勤地給他點煙。顧微庭不拒絕,態度自若,嘴裡含著一煙,偏過頭去尋找火。
那倌人不是誰,正是會樂里紅倌人春燕樓,給顧微庭點了煙,她放下火具支頤而坐,眨著秋波,身子往顧微庭懷裡款款靠。顧微庭好不緊急,沒有避開的跡象,點燃的煙也不往嘴裡吸,夾在指間,讓它自燃到底。
誰叫的局倌人就坐誰的旁邊,春燕樓挨著他坐,甄鈺心亂如麻,鼻子里衝進一股酸氣,心裡格地地猜:他主動叫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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