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很努力的,現在我們還是一條船上的人。喏,你看,我以後還能長得很強壯。”彷彿要立刻證明的自己的話般,阿克還擼起袖子,朝海連亮出自己手臂上少得可憐的肌肉。
“馬上就不在一條船上了,小傢伙,”上尉見他越說越沒邊,拎著阿克的領子把他拖到了另一邊,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捲紙條,“我叫你來可不是讓你騷擾你的偶像的。把這個帶下去,你知道要交給誰。”
阿克的眉眼馬上耷拉了下來,他垂頭喪氣地不想接紙條,結果吃了上尉的一個鑿栗,小傢伙痛呼一聲,這才老實地把紙條揣進懷裡。
他走出門外沒兩步,忽然又從門框處冒出半個腦袋叫道:“不當老師,指點兩招可以嗎!”
海連朝他揮了揮手:“一招。”
男孩做了個鬼臉。
“你的手下都這麼鬧騰?”
“他太小了。”上尉語氣無奈,看向門口的目光里卻有一抹父親般的慈愛。
“那你還把一個小孩單獨留在沙鬼灣?”
“阿克可不是一般的小鬼頭。”上尉回頭。
“怎麼?”
“他和他姐姐是我從咱們同行的手下救下來的,那時候他被倒吊在海面上,滿臉是血——那幫混蛋拿他釣紫牙鯊;她姐姐則在船艙里,另外兩個混蛋剛從她身上爬起來。”
“我以為在費科納手下幹活的人應該看慣了這些事情。”
“可能那天我善心發作?”上尉哈了一聲,“他和他姐姐在岸上沒有家人了,我收留了他。”
“那他姐姐呢?”海連想起自己在女妖號上並未看見女人。
“在昆姬那裡。”
昆姬原本是個小村漁女,十六歲時跟了當時的海盜頭子啞龍,啞龍死後,那些原本追隨著啞龍的海盜不但沒有嘩變,反而集體擁護了昆姬做他們的新頭領,如今距豆蔻少女離鄉已過了十五年,三十一歲的昆姬不僅是允海上有名的美人,還是沙鬼灣這片虎狼之地的一方首領。
“我聽說昆姬手下多有落難孤女,她姐姐在那邊,也不算是個壞去處。”海連點頭。
“不止如此哪,”上尉朝海連勾勾手指,壓低了聲音,“再告訴你一件事吧,昆姬表面上是要向莫亦人投降的。”
海連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這下他明白了為什麼上尉敢放心離開沙鬼灣——如果昆姬和費科納是暗中的盟友,他們裡應外合下來,幾乎可以不懼任何人。甚至……海連垂下眼睛。
還能借這個機會,把沙鬼灣中的異己一網打盡。
“沙鬼灣中知道阿克姐弟關係的只有費科納,昆姬,我,如今再加上了你。”上尉朝海連攤開了手,“這下我向你分享了一個大秘密,海連。”
“要我用什麼來交換秘密嗎?”海連還記得自己現在的身份,笑著問道。
“希望……”老軍官想了想,“你從前是毒蜂的王牌,如今能成為我女妖號的王牌。”
48.
結束這番談話后,由於上尉還有點事情要準備,海連便在沙鬼灣上逗留了兩天。期間他又碰到了一次黃牙,對方臉上還腫著,卻仍不怕死地朝他比了個極其下流的手勢,海連全當沒看見,反倒讓黃牙氣得夠嗆。
第三天海上颳起了西北方,女妖號便順勢借風出行。這座龐然大物啟動時也正碰上要離開的貓頭鷹號,海連站在甲板的船舷上,正對上了對面黑船船主的驚詫目光,青年友好地朝對方行了個告別禮:“你們下一站是哪?”
“回北漠啦!家裡女兒該想我了,”船長拍著胖胖的肚子,“年輕人,有什麼要捎帶的嗎,等明年再見,我給你打個折!”
“給我帶把短火銃吧。”海連回憶著方停瀾的那把槍,“這麼大,槍管上有一圈金邊,握把上雕著銀狼。”
船長驚呼:“那是豁阿家族的圖標,他家從前是只給草原上的汗王做武器的,一把火銃可不便宜!”
“你記著就是了。”海連朝他招招手,女妖號同時轟鳴著緩慢地繞過了貓頭鷹號,又一次來到了它戰鬥了無數次的舞台上。
海連沒有問上尉要如何在茫茫大海上找到費科納,他畢竟是個新人,哪怕是船長看中的新人,也不要太多嘴多舌的好。航行的前五天時間裡,海連和任何一個新登船的海盜毫無區別,除了輪班時盡職盡責的放哨拉帆外,平時就跟船上的其他夥計喝酒,打牌,甚至學會了一首他以前在毒蜂號上沒學過的船歌,等到第六天女妖號與莫亦國的一艘軍艦撞上時,他才終於向所有人展示了他確實會成為女妖號王牌的實力——青年不僅在接舷戰中單槍匹馬解決了對方的大將,還順手救了險些從甲板栽進海里的兩名女妖號的船員,其中就有上尉。
男人抹了把臉上海水和血水的混合物,看著一臉從容的年輕人感嘆道:“我從前……以為你的傳聞都是假的。”
“確實是假的,你也聽我和阿克解釋過了。”
“不不不,”上尉從胸口摸出了一隻銀壺,往嘴裡灌了兩口杜松子酒,“你還有一個傳聞,有人說你是受到海神祝福的人。”
海連聽到上尉這句誇獎時不僅沒有高興,眼睛反而像被刺痛了一般錯開了視線,他看著不遠處投降的海軍,和正在搬箱他們彈藥去女妖號上的水手,半晌,青年才低聲說道:“……這句話就更假了。我這輩子有過許多不幸的事情,頭一件就發生在海上。”
他轉回頭,朝對方露出了一個有點哀傷的笑容:“我在海上失去了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