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人發了聲,附和的音量便會越來越大。
“就算沒有那個嬰兒,至少也得問問西莫納他們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紅帽子當時說會將那些古董金器換成錢全發給咱們窮人,後來也不作數啦!”
“就是!我們可不能又被騙了!”
……
暴怒的情緒在一句又一句言語堆壘下燃燒得越來越旺盛,激憤的人們蜂擁至酒館的正中央,一人高聲叫道:“走!現在就走!”說罷,他揮舞著拳頭,頭一個離開了酒館。人們紛紛跟隨在他身後,一起唱著走了調的戰歌,朝著西莫納的府邸蜂擁而去。
歌聲又驚動了更多的人,使這支隊伍不斷的有新的成員增加,工匠,乞丐,學生……黑石幫的人加入了,自沙鬼灣而來的水手們走到了隊伍的末尾,昆姬和她的手下也混了進去,她在人群中敷衍地喊著口號,在經過街邊時,女人不動聲色地朝兩名穿著斗篷的高挑身影比了個手勢。
“你確定這樣會有用?”
“他們已經干過一次了,第二次不需要有人指導就能無師自通,我們只不過是讓他們意識到自己被西莫納欺騙的時間提前了一點。”方停瀾放下了風帽,感嘆了一句,“一桶炸藥如果只是放在那裡,不過就是一堆硝磷火石罷了;只有點燃那一根引線,它才會成為殺人的利器。”
“……”海連抿起嘴。
他沒有說話,方停瀾卻像看出了他在想什麼一般,“你不能想著做炸藥,你得做點燃炸藥的那個人。”
“我知道。”海連低聲道。
戰鬥從一塊砸碎玻璃的石頭開始。西莫納等人今日還在山頂皇宮內未歸,他在白鳥區的府上安排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抵抗這樣大的一股洪流,守衛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虛開了幾槍后反而愈發激怒了所有人,大門很快被衝垮,喊著“讓西莫納滾出來”的眾人衝進了庭院之中,徹底開始了他們的午夜狂歡。
海連和方停瀾沒有參與這一切。
海連眉頭始終緊鎖,青年總覺得自己心中有一根絲線一直在緊繃著,無法
一隻手伸過來,彷彿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背:“不用緊張,如果不出意外,你很快就能見到約諾爾子爵。”
“我不是在緊張。”海連搖頭。他早就發現自己是個很難被周遭的狂熱氣氛所影響的人,或許是少時在黑拳場見了太多人們亢奮的醜態,之後無論是身處於費科納的沙灘動員,亦或是泰燕城金碧輝煌的盛宴,他都從未能真正的參與進去。但這是他頭一次做持刀的人,而非一把孤勇的利刃。
“……只是這種純粹旁觀的感覺太詭異了而已。”海連的視線一直鎖定著門口。
“你會習慣的。”方停瀾說道。
海連笑了笑。
沒過多久,兩人便看見雷迪和昆姬護著幾個穿著便服手帶鐐銬的人矮著身子衝出了宅邸,其中正有著約諾爾子爵夫婦。兩位老人面容疲憊,步履踉蹌,但還是堅持彼此攙扶著緊跟在隊伍間。夫婦倆在看到海連時目瞪口呆:“海連……?”
沒有寒暄的空隙,海連也只能向二人回以一笑,然後立刻打了一聲呼哨,在四周偽裝成租賃馬車的黑石幫成員們迅速趕到跟前,將所有人都送進了馬車內。
在車門關上的一剎那,老夫人終於忍不住開口:“小語她——”
“她很好。您放心吧。”
老夫人終於向兩人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得讓這幫鬧哄哄的傢伙也撤了,衛兵估計早就去治安廳和皇宮通知西莫納了,”昆姬平復了一下呼吸,“算算時間估計他們馬上就會來逮捕他們。”
“把還清醒的人叫走,他們估計把西莫納的金庫都翻了個底朝天,也該滿足了,至於那些沖昏了頭的人沒必要管。”海連道。
昆姬點點頭,和雷迪他們重新回到了混亂之中。
海連抿了抿嘴唇,剛要打算也跟著他們進去時,方停瀾卻拉住了他的胳膊:“我有話要跟你說。”
直到離開酒館數十步遠的無人巷道中,海連才看了一眼燈火煌煌的身後:“有什麼話說吧。”
“這次的結果你滿意嗎?”方停瀾問道。
“還行吧,”海連勾了勾唇角,“你的手下煽風點火很有一手。”
“那也得有引線才能點得起來。”方停瀾挑眉。
海連的表情也慢慢放鬆了下來,“說起來,你這次的幫忙好像也沒算在咱們的條約里。”
“那就當做是生意的添頭吧,”方停瀾難得慷慨大方地攤開手,接下來說出話卻毫無預兆,“之所以要快點幫你救出約諾爾子爵還有一個原因——我可能沒法見證你如何成為久夢之主了。”
海連腳下一頓,人便慢了半步。
方停瀾轉回身,面對向他,“南宏那邊已經是第四道加急信件催促我回國了。南宏今年國體大動,局勢一直不算太穩,這才讓天機庫的人塞了好幾隻老鼠進來,一旦讓他們得知我不在國中,光憑我布下的障眼法可能拖不了太久。”男人說到這裡時聲音微低,宛如嘆息一般,“抱歉。”
“你道什麼歉,我可沒攔著你回國。”海連擺擺手,“你自己的地盤有危險,當然是先回去辦你的事,不然你這艘大船到時候漏了沉了,遭殃的是所有人。”像方停瀾這麼通達人情世道的人,海連覺得他不應該會不懂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