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在那裡幹嘛?你朋友的東西掉了,難道不應該還給他嗎?”海連揚聲對他喊道。
埃利卡脖子陡地一僵,男孩背在身後的手指緊了又松,終於伸向了腳下。他將那東西牢牢抓在手裡,然後轉身快步向屋內跑去。
“更何況……”海連看向方停瀾,青年嘴角彎起,目光澄澈,“我相信人心。”
方停瀾沒有避開他的眼睛。良久后,他緩緩啟唇,“好,我相信你。”
66.
丁樂水是被窗外傳來醉漢們的吆喝聲吵醒的。梔子花的香氣若有似無,幾聲犬吠夾雜在期間,與任何一個泥巴區喧囂的夜晚毫無區別。區別只在自己的身上。男孩在夜色中望著陌生的天花板,記憶仍然停留在自己躺在草棚里等死時,從外面驟然漏進一束光的那一刻。
後來呢?
後來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個紅衣的姐姐從光中走了出來,將自己帶離了一片死寂之中。
再後來呢……?
丁樂水怔忡許久,忽然倒吸一口氣。他悄悄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又在床上來回翻了兩個身,直到床板因此發出一聲清脆聲響,他這才如夢初醒。
是真的。他真的已經離開那個髒兮兮的草棚里了。
“大晚上的你在折騰什麼?”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含混地從一旁傳來。
丁樂水嚇了一跳,慌張朝聲音的來源看去,在他的隔壁還有一張床,床頭處一雙眼睛惱怒地瞪著他,窗外的月光在對方的瞳孔處勾勒了一道微藍。
“……埃利卡?”丁樂水的喉嚨太久沒有說話,每一個位元組都帶著嘶啞的氣音。
埃利卡沒好氣地回答道:“是我。”他也跟著翻了個身面對向他,結果他的床板也跟著嘎吱了一聲。這下好了,兩人都扯平了。
“你可真能睡,都幾天了,一直不醒。”
“對不起……”男孩下意識地道歉,又小小聲地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裡呀?”
埃利卡撇嘴:“在東州人的地盤上。”
“東州……人?你是說海連哥嗎,他回來啦?”丁樂水眼睛亮了,“我就知道他不會說話不算話的!”
埃利卡聽著同伴的大呼小叫,翻了一個白眼。
丁樂水高興夠了,才想起來問埃利卡,“那你呢?你要回齊雲城找你阿娘了嗎?”
“我不回去。我要跟在東州人身邊,他說他會教我本事,”埃利卡垂下眼睛,聲音里咬著微不可聞的恨色,“總有一天,我要把久夢城裡所有壞人都……”
丁樂水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埃利卡瞪他:“沒什麼,閉嘴睡你的覺。”
丁樂水一縮脖子,乖乖躺好。
一個睡了太久,一個毫無困意,兩人都乾巴巴地瞪著房頂,聽著一兩隻老鼠在頭上窸窸窣窣地打招呼。
“那個玩意,你怎麼沒丟?”最終還是埃利卡沒能憋住氣,悶悶問道。
“哪個……?”丁樂水愣了愣,忽然一摸身上,頓時大驚失色,“啊!它不見了!”
“它在你枕頭底下。”埃利卡哼了一聲,“我放的。”
丁樂水趕緊摸了摸枕頭,果然從下面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錫兵。在離開白鳥區時,這個錫兵還是嶄新的,如今它身上原本紅色的亮漆早已掉得七七八八,連堅毅的眉目也在這半年間因為反覆的摩挲而變得模糊不清,但丁樂水此時卻如獲至寶一般將它緊緊握在手裡。
“你還沒告訴我,這破玩意你幹嘛還帶在身上。”
“這不是破玩意,”丁樂水認真的糾正,“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玩具。”
“……”埃利卡氣悶極了,他當時不過是因為男僕買來的玩具都不合心意,一氣全扔進了垃圾堆里,只剩這個破爛錫兵,又見到丁樂水在一旁像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窮酸樣子,才順手丟給他的。
這也配叫玩具?
男孩因為丁樂水的答話心煩意亂,乾脆一把將被子蓋到了腦袋頂上,“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朋友!”
“下次送你個更好的。”他小聲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