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 - 海中爵_分節閱讀_178

海連自己的這點兒事從未瞞著自家大副,他也順著阿克的目光望去,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在和瀛滄軍的將領吩咐著什麼,對方嘴角微微上揚著,但海連知道這個人說出的絕不會是什麼溫柔言語。他收回視線,眉頭微挑,“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嘁,不說就不說唄,還拿這種老土的話搪塞我。”阿克笑道,“我只是想問清楚到時候跟這位方大人的交談可以到什麼程度,免得他套我的話時,我要是說漏了什麼就不好了——你是當頭兒的,這個界限得由你來定奪。”
連阿克這種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少年都知道的遊戲規則,自己卻總是拿捏不好界線。海連緊抿起嘴唇,過了良久后他才輕吐一口氣:“可以把他當自己人,也別太當自己人,《吉光黃雲書》的事情半個字也別透露。”他拍了拍阿克的肩,“今天在這裡休息最後一晚,吃最後一頓螃蟹,然後去沙鬼灣。”
既然已經被方停瀾拉上了賭桌,他也會學習如何編織手中的牌組。
一頓螃蟹,一夜安眠后,黑鮫號重振長帆,向沙鬼灣的方向開進。在八連明輪的助推下,海連在第七天時便已見到了沙鬼灣林立停駐的船隻。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讓龍容等人先停在黑鮫號上,由他,阿克以及方停瀾先行下船。
沙鬼灣在這五年間的變化也極大,或許是因為各國的海軍勢力越來越龐大,再加上海神號與女妖號的那一次共沉令海盜們元氣大傷,如今的沙鬼灣更類似一座無主的商業碼頭,走私販子們在這裡交換著貨物與情報,絲毫不避諱身邊佩刀的亡命之徒。
“你又在動什麼歪心思?”海連瞟了身邊的方停瀾一眼。
“沒什麼,”方停瀾笑得無辜,“這地方的生意都是小魚小蝦,如今只有大魚才能滿足我的胃口。”
海連還欲說點什麼時候,路邊忽然有人認出了他:“海連?!”那人打著招呼,湊到了他跟前,“你怎麼回來了?”
男爵和鎮海公飛快地對視了一眼,“我忙完了事,怎麼就不能回來了?”海連笑著,迅速換成了海盜們通用的十六島口音,“倒是你之前不是說去麟海混的么,怎麼也回來了?”
“麟海那邊太難混了!”男人嘖嘖感嘆,“這不是我弟兄跟我說現在緹蘇正亂著,趕緊回來撈一票……”他說到這裡時忽然想起了什麼,不由一驚,“你現在還幫他們緹蘇人做事嗎?”
“你看我像嗎?”海連朝他亮一亮身上的做工粗糙的水手服。
“也是,我都忘了,”那人嘖嘖點頭,“他們緹蘇的王女已經死在了北宏,國王的腦袋在琥珀廣場上掛了一個月,哪還有人付你工錢。”
男爵手指一緊,臉上依舊是一副失了金主的表情,“我送完那小娘們后就去喀其里灣的船廠待了幾個月,現在南境的事一點兒都不知道,他們緹蘇如今沒了國王,誰來管事?”
“這我不太清楚,我也是剛回來,你不如去岩洞酒館里打聽?”那人抓抓腦袋,又看向一旁的方停瀾,“這人是誰?”
“我從喀其里灣請來的新船工。”
喀其里灣的船廠里大多都是在陸地上破了產流落到海上的東州人,又因為他們曾經出身不錯,算籌打得熟,又會識字,所以一般不會負責體力重活,而是在船上擔當記賬或是交涉一類的職位,自然衣著也比一般水手要體面一些。那人多打量了方停瀾幾眼后便不再關注,又繼續和海連寒暄起來,正說到要不要一起去酒館喝一杯時,一聲怒罵自四人身後響起。
“你他媽怎麼看路的?不長眼睛?!”
“抱歉。”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緹蘇語,在海連耳中卻無異於一道鳴雷炸響。青年臉色騰地一變,他推開眾人,轉身就朝聲音來源大步走去。
這如岩石堅硬,金屬鋒利一般的聲音,曾經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發出了投誠的邀請,也在緹蘇的治安廳中下達過無數的處決命令,哪怕此時被刻意地壓低過,刺客也能瞬間分辨出來。而當他走到這聲音的主人跟前時,海連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向對方的臉。
“——法盧科?!”
第115章酒品
儘管面前的男人穿著半舊的水手服,虯亂的鬍鬚覆蓋了半張臉,但男人那一雙鐵藍色的沉鬱雙眼是鬍鬚和臟污所掩蓋不了的。法盧科見到海連時的表情並不意外,甚至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他做了個手勢示意海連先停下問話,又看了看四周:“這不是可以聊天的地方,去酒館里說吧。”
先用一杯好酒打發了那位寒暄的海盜,剩下四人則在岩洞酒館里找了角落坐了下來。治安官拎起酒杯咂了一口,隨即皺起眉:“……還是喝不慣。”說完他看向海連,“你問吧。”
“先說你自己,”海連揚了揚下頜,“方停瀾說你失蹤了,現在怎麼跑到沙鬼灣來的。”
“其實也不複雜。”法盧科答道,“那天我是想回家收拾文件整理證據,等到天亮就開始對西莫納進行清查,但是我晚了一步。西莫納早已注意到我已經並不想和他合作,於是他先下手為強,把我的家一把火燒了,並打算將我暗殺在半路上。”
“但你沒死。”方停瀾道。酒太難喝了,完全不符合他的品味,於是他一口沒碰。
“對,我沒死,因為有人救了我。”
“是誰。”
“……”彷彿這個名字很難說出口一般,法盧科沉默良久,才舌尖微抵在齒列,吐出了幾個字,“毒蠍琥珀。”
“毒蠍琥珀?”海連記得在阿巴勒死後,無論是他們設立在皇宮內的據點,還是國王手中持有的人員名冊,全部在那一場塌陷之中無跡可尋。之後他和治安廳的人在數年間也搜查過好幾遍,但所有人都再沒見過那些暗夜裡行走的殺手們,也不曾聽聞還有哪位要員無聲暴斃。海連皺眉,“你確定還是那幫人,而不是什麼冒充的?”
“我確定。”法盧科緩緩開口,“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太清楚,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街邊,而他們已經結束了戰鬥,正在處理現場——用馬車運到牛頭岩,再丟進海里,難怪我們這幾年甚少收到兇殺的報告。我見到了幾位曾經在皇宮中有一面之緣的毒蠍琥珀,他們告訴我在琥珀王死後,他們的組織里也發生了內鬥。”
“噢,看來普天下都是一樣的情況。”方停瀾感慨。
法盧科掃了鎮海公一眼,繼續道,“他們餘下的這部分人依照新首領的指令蟄伏下來,暗中收集西莫納的罪證,如非必要時絕不會出手——也正是如此,他們才提前發現了西莫納對我不利,救下了我。”
“你不像是會這麼容易信任曾經對手的人。”海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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