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 - 海中爵_分節閱讀_142

這個借口挑不出什麼問題,婦人也認不出他這一身衣裳到底是什麼出身,她想了想,伸手指了個方向:“去那邊的街口右轉就到。”
海連笑著向對方道了謝剛要離開,那婦人又叫住了他。老人看了看四周無人,才壓低了嘶啞的嗓子道:“我雖是後來才搬來的,但聽我親戚說,當年泰燕城出了那事之後,宮裡來了好多大官和當兵的,把這一片的住戶全趕了出去,一直封鎖了好幾年,像是要找什麼東西似的。後來大概是沒找著,才重新開放給人住,現在你說的那個地方被一家布莊給盤下來當店面了,小夥子你要是想尋根,只怕……”
“沒事,我只是隨便看看。”青年淡淡地笑了笑。
沿著婦人指示的方向走不過百來步,海連便見到了對方口中的布莊——自己曾經的家。
牆壁是粉刷過的,自己從前和笑笑哥哥打鬧時的留在上面的泥點與煤灰早就看不清痕迹;母親經常會在門口掛一盞小風燈迎接父親晚歸,如今那裡懸挂的卻是招財進寶的金色風鈴;院子里栽的那棵樹還在,但他恐怕是沒辦法去看看阿爹記錄他身高時用小刀刻下的划痕了……
海連咬緊下唇,怔怔地看著店中往來的客人。
他早知道回不去了,但當真切看到自己與父母過往生活的痕迹徹底消弭時,胸口依然像是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猛地浸了一下,寒意徹骨。
“客人?客人?”
海連猛地回神,才發現店傢伙計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面前,有些好奇地看著他。海連以為是自己擋住了他們客人的路,忙後退一步想轉身離開,沒想到這夥計又殷勤的迎了上來,操著一口蹩腳的緹蘇話問道:“客人您是想做一身東州衣裳么?別不好意思,來我們莊子就對啦!我們布莊馳名北宏,只要您挑好料子靜待三五日,保管送到您手中的是泰燕最時新的款式!怎麼樣,要進來瞧瞧嗎?”說著,還向海連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不是……”海連知道對方是誤會了,他剛要拒絕,話到嘴邊卻轉了音,“嗯,那就做兩件吧。”
在布莊幹活的夥計自然有一雙利眼,看一眼客人的穿著就知道來人的腰包豐盈幾何,海連模樣漂亮秀氣得有些單薄,雖然和身上過於正式的緹蘇禮服有些格格不入,但必定是個闊綽的主。小男爵甫一進店,便有高座與香茶奉上,夥計們又將各色綢緞錦繡如流水般地往他眼前擺,看得海連眼花繚亂——他當了男爵后依舊天天在允海上打架鬥毆,一件亞麻衫能穿到破三個洞才換,身上這套男爵禮服還是小語給他挑的面料,哪裡認得什麼“弧光錦”“天碧綾”的。最後他皺起眉頭,挨個摸了摸,點了兩匹:“就這個吧。”
無他,只有這兩種布料他在方停瀾身上見過。反正那傢伙用過的,都是怎麼好怎麼來,他學著挑總不會出錯。海連心想。
果不其然,夥計們立時笑開了花,大呼貴客識貨,忙不迭地一邊將海連送進內室丈量尺寸,一邊將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
等海連出來時,自然少不了恭維一番玉樹臨風氣質非凡,又問他想做什麼樣的款式。
“你們看著辦吧。”海連想了想,又補充道,“是方便活動的款式就行,后腰和袖下需要各做三個暗扣和暗袋。”
夥計雖然不解,但看了一眼客人腰間的火銃也知道有些問題他不能多問,訕笑著向海連確定了了暗扣和口袋的設計位置與交貨時間后,恭恭敬敬地送他出了門。
等到傍晚打烊時,出去交貨的掌柜也從泰燕城的另一頭趕了回來,夥計們向他彙報了這一日的營收,又說起了這位出手大方的年輕客人,掌柜喝了一口清茶潤嗓,頓時也有了興趣:“這客人叫什麼?有登記姓名嗎?”
“有的有的,他說他叫海連。”
“他說……他叫海連?哪個海連?”
“就是‘碧海連天’的海連呀,”夥計抓抓腦袋,“說起來,他量尺寸的時候,還問了問咱們店鋪沒開張之前這裡是什麼樣的,住著哪戶人家,這我怎麼知道——”
砰!
小夥計未說完的話被茶盞墜地的脆響打斷,掌柜顧不得自己一身的茶水漬,騰地站起來叫道,“快!快去加急傳書,讓大東家速速從羅河趕回來!”
第93章榛子酒館
21.
在海連剛從布莊離開的同時,萬里之外的榛子酒館中,法盧科迎來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夏末時那一場在泥巴區暗伏的傳染病似乎仍然沒有好轉的趨勢,十五日前國王已經宣布了封鎖安萬那區,並將所有橋樑都設下了柵欄,嚴禁任何腳上沾著泥點子的人踏足倒影河的另一頭。
如此一來,光影之別便愈發明顯。河流的這一頭依舊熱鬧如白晝,另一頭卻靜如死地。這些日子榛子酒館的客人明顯少了一半多,老闆百無聊賴地在櫃檯前將今日的收入壘成了一座小尖塔,然後從中隨機抽出錢幣,看多久山包會塌陷,眼角的餘光是不是就看向了角落裡的那位常客——治安官大人已經喝了第四杯了。
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法盧科做任何事心中都有自己的刻度與評估,當即將駕凌雷池的那根線時,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停下腳步並轉而投向對立面。就如當年他認為阿巴勒建立毒蠍琥珀暗殺異己並不可取,所以選擇了投靠西莫納並雇傭海連等人進行抗衡一樣,如今西莫納的手指想要將棋盤上的敵人不按規則的除去時,他也會終止與公爵的合作——他堅信,這才是讓久夢城能保持一種微妙平衡的絕佳方式。
但今天水銀給他的一條消息,讓他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
機敏的情報販子早已嗅到了空氣中不安的味道,趕在安萬那區被封鎖的前一天收拾東西逃出了久夢城,送來消息的是街上的報童,消息也很簡單,只有一句話:有黑狐在散播病菌,疫病無法控制。
法盧科知道這“疫病”指的不是那些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而是安萬那區平民被如此粗暴對待的憤懣。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前半句話。
黑狐是他與水銀溝通時對西莫納的暗號。
西莫納會散播什麼“病菌”?對國王不利的嗎?但這個國王不是他一手推舉上去的完美傀儡么,他還有什麼不滿足?法盧科皺起眉,男人實在想不明白西莫納的動機。
他將剩下剩下的酒一口飲盡,乾脆決定明天上班前去倒影橋賄賂一位軍官放他去對面一趟。他剛起身準備結賬,忽然有一個人從酒館外走了進來。是個少年,穿著博浪商的踏雲紋的斗篷。
“有奶酒么?”少年朝老闆招招手后,徑直朝法盧科的方向而來,“抱歉,我來晚了。”
“……”法盧科微微揚起下頜,“我可不記得我預約了客人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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