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連看了一眼手中的綠豆餅,有點無奈:“隨從呢?”
龍容指了指對面的榕樹,“喏,都帶著呢。”她自己咬了一口綠豆餅,笑著道,“從前小語跟我說你這個當哥哥的,總像個保姆似的管東管西,我還不信,因為她來垂芷庭后也沒見你對她如何噓寒問暖了。這回跟你一塊來一趟東州,我算是信了。”
“小語已經是大姑娘了,有她自己的路要走,我要還像小時候一樣管太多才有問題。”海連淡淡道,他看了一眼船廠內,“哪幾艘是我們坐的?”
“雕有海神的那幾艘。”龍容指了指,又問道,“對了,雲中淑女號呢?是打算一直停在幽笈嗎?”
海連搖搖頭,“我不想讓她留在東州人的地盤,昨天已經讓阿克送去喀其里灣做檢修了——正好看看能不能給她也安一架八連明輪。”八連明輪是《吉光黃雲書》上研究了一半的東西,這兩年才由晨鳴宮的學者與喀其里灣的船工秘密開發出來,不菲的造價導致全天下也只有黑鮫號上一台投入了使用。海連一直想試試讓雲中淑女號也提速,只是一直找不到時間讓她休息,這次時間正好,他也早在從玉蘭港出發時便已經安排過去了。
“你又有錢啦?”龍容知道男爵手中從來存不住錢,她眨了眨眼,“不會又是打劫了南宏鎮海公家的商隊吧?”
“……”海連看了看笑的一臉狡猾的王女,默默將綠豆餅放入口中,拒絕回答了這個問題。
第90章報應
18.
從宴京運河至泰燕城,海連發現王女對一切事物抱有的好奇心居然沒有一點要減退的跡象。之前在允海上,她見魚群躍海,鯨起如山時會驚訝得在甲板上捨不得離開,而到了東州后,更是是找各種借口上岸停留遊玩,買來的各色東州特產已經塞了一個箱子有餘,而原本預計半個月就能到的路程也足足拖延了一倍的時間。等使船抵達泰燕時,已經秋末初冬了。
而與此同時,也有一艘船終於悄悄趕到了羅謝島的碼頭上。
沒有了莫亦守軍的看管與奴隸們的打理,炮台內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原本茂盛的農田在上次的戰鬥中也被踩得稀爛,只剩幾株雜草在秋風中搖搖曳曳,周不疑下船時環顧四周,驚訝於方停瀾居然能在這種鬼地方活了兩個月。
“幾年前我和海連在一座什麼都沒有的島上都能活下去,這地方既有儲備糧食又有火銃,樹林里甚至還能獵點野鹿和兔子,”方停瀾一臉無謂,“我作為一島之主,滋潤得很。”
若是其他人像他一樣被獨自留在島上,小半年呆下來,不說衣衫襤褸也總會不修邊幅,方停瀾居然從頭到腳清爽齊整得很,除了氣色略有疲態外根本不像一個遺棄之人。
“真的?”周不疑上下打量了對方几眼,隨即一笑,“我看未必。那批趕回東州的水手已經都告訴我啦。他們說你被你家小美人的大炮轟得立地投降,逮著脖子拎到了羅謝島,只是我原本以為憑你倆的情分,再怎麼樣最差他也能把你丟到哪個港口讓你自生自滅,沒想到你居然在被他撇在了這裡。”
方停瀾笑笑:“我騙他送我過來,他肯定會發脾氣,沒辦法。”
“你當時如果聽我的,哪至於這樣?”周不疑嘲笑道,“當初咱們商議的本就是跟這邊的守軍做完交易就回遲錦,你中途非得往久夢城跑一趟,結果就讓法盧科那王八蛋抓住了尾巴——我甚至都懷疑你是故意的。怎麼,一靠近南境就忍不住想見他?”
“怎麼可能,我不是那種情難自禁的人,就算想見他也不會用這種方法,事情輕重我還是分得清楚的,”方停瀾否定道,“只是無論對我自己還是對他,西莫納這個人我都必須要調查。”
周不疑跟西莫納打交道了這麼多年,當然知道這種老狐狸的棘手,倒也沒反駁:“調查結果呢?”
“我被他扔在這裡待著怎麼可能知道結果?”方停瀾攤手,“等回遲錦,情報應該就送到了。”
“方停瀾,不是我說你,對他用得著這麼麻煩么?”小周大人如今在東州揚眉吐氣春風得意,說起話來的尾音都比從前高了一度,“我要是你,跟商海連費什麼話,找個機會迷暈了直接綁回東州,往床上一丟,下個猛葯操上三天三夜,保管他從今往後都離不開你,有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所以你只是小壞人,而我是大壞人。”方停瀾反問道,“何況,我要一隻被剪了翎羽拔了指甲的猛禽有什麼意思?”
“行行行隨你,你是鎮海公,你負責給老子金子,都隨你。”周不疑嘀咕著丟了顆糖給他,“當心這隻猛禽哪天真啄瞎了你的眼,到時候別連累老子沒法繼續享樂就行。”
兩人已經回到了船上的艙室內,水手為方停瀾送來了乾淨的衣裳和毛巾清水,方停瀾擦了把臉,轉了話題:“別聊我了,你的正事辦的怎麼樣?”
“還行。你失蹤了這幾個月也有好處,他們都以為你死了,從前不敢冒出頭的耗子臭蟲也鑽出了洞,尤其是你那位發小,”周不疑嘖嘖道,“這會估計又在四處裝可憐的求救吧。”
“他太心急。”方停瀾淡淡道。
周不疑挑了挑眉,算是贊同。
兩年前,原本皇位的最大競爭者梁王秦唯珅忽然被人抖出與北宏秦唯珩還有聯繫,這讓已經垂垂老矣的秦炾又一次想起了自己此生被親子逐出京城的莫大恥辱,從此再不許秦唯珅入內半步。梁王不為上所喜,有方停瀾做後盾的秦唯玉則抓住機會慢慢起勢,現如今遲錦城中想要討好陳王與鎮海公的人能從宮門一直排到郊外。在外人看來,秦唯玉與方停瀾是兩小無猜的總角之交,是未來的明君賢臣的範本,只有兩人心裡清楚,早在紅靴子號上陳王與鎮海公便已經撕破臉,只等一個恰當的時機,看誰能更快一步的出手,將對方變成一枚廢棋。
“周不疑,你說……”小船已經離開了羅謝島,方停瀾對這裡毫無留戀,他轉身看向窗外的蒼茫海面,彷彿自言自語般輕聲道,“世上為什麼要有‘皇帝’這玩意呢。”
周不疑心頭猛地一跳,他隱隱明白了對方想做什麼,但小壞人的腦中權衡了一通方停瀾給他的好處,便迅速鎮定下來,“確實沒什麼必要有,但既然存在,肯定大家都想當。”
“那是當一位痴傻的傀儡皇帝好,還是聰明的權臣好?”
“這問題你不該問我,該去問問緹蘇的那位西莫納公爵。他知道得比我清楚。”
方停瀾笑了兩聲。
“什麼時候動手?”周不疑問道。
“不急,要做就做到徹底,我可不希望能逮到的只是耗子的尾巴臭蟲的腿,等他們再鬧大一點我一網打盡更好,”方停瀾換回了錦衣玉帶,又是南宏的雍容富貴第一人了,“明年四月應該就可以‘收成’。”
“我覺得最好提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