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樂無荒 - 75.感情熱烈而生性健忘,一往情深而愛不專一

謝衍正在澆花,春夏之交花開的多,院子里挨挨簇簇的,A12戶的大姐在門口曬太陽,A14的少婦武筱梅在院子里摘菜。
幾人閑散聊天,武筱梅看著謝衍家搭的葡萄架,說:“小衍姐,你家這葡萄快熟了吧?”
謝衍抬頭看了眼:“差不多了,今年熟的早。”
“現在氣候變化嘛,以往葡萄都要再晚一點才上市的。”
自從葡萄藤結果開始,謝衍每年都會把摘下的葡萄分掉,到了尾季就把剩餘的收集起來請人釀葡萄酒,大約十月就能喝了。
謝衍說:“我這次請另一家釀,去年給周遊喝的時候,周遊說裡面摻了味精。”
“這也能喝出來嗎?周市長好厲害。”少婦驚訝。
領居大姐最嫌她矯情,說:“加味精提鮮嘛,仔細喝肯定能喝出來。不過味道蠻好的,我家都把喝完了。”
謝衍沒好意思說周遊抿了半杯就不喝了,她又一杯倒,樂清輝那時候還在赤道幾內亞,只能送給朱秘書。小朱秘書常年替領導擋酒,一二叄四杯下肚面不改色,海量,唯一一次滑鐵盧是在延河喝了假的飛天茅台被放倒了,連帶著讓謝衍認識了外貌酷似王學圻的朱沉璧秘書。
武筱梅和大姐不對付,要不是A13的謝衍卡在中間,倆人平日里說不定能掐起來,她輕輕哼一聲,說道:“哎呀,那肯定。沒喝過好東西怎麼會知道好東西啥味道呢,還是見識短淺,有人嫌棄的就總有人當個寶。”
大姐換個姿勢繼續曬太陽:“我們草根階層,是比不上名校生啰,就指望娃能有點出息,別和我們一樣。”
領居大姐老公家裡窮,書沒念完就出來打工,事業上的成就純靠個人的努力奮鬥,但總是自卑於學歷,有著強烈的名校情結,連帶著影響了大姐,最愛用“名校生”形容謝衍和周遊夫妻倆。
因此也不難理解為何他家會為孩子的教育特地跑去省城念書,大概自己沒得到的希望從孩子身上彌補吧。
每到這時候,謝衍就指指自己,說:“我算哪門子的名校生,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考上的。出去走到外面,誰能看出來我受過高等教育,我同門師姐妹們畢業進社會在專業領域發光發熱,只有我念了那麼多年書,最後一事無成,從頭到腳就是個除了有錢有貌外一無是處的家庭主婦。”
大姐說:“讀書有用的,要是沒讀書,你也遇不到現在的老公啊。”
“高考總是你自己考的吧,能進名校就說明你不差,這麼妄自菲薄幹什麼。”武筱梅說。
“我在瀾中當年倒數……”
“那就後來發憤圖強了唄,多勵志。”
謝衍頓了頓,心想自己有那麼刻苦好學嗎?
還在思考著,就聽武筱梅又對大姐說:“大姐,你也別指望女孩子考學歷就為了找老公呀,現在這年頭,啥都不靠譜了,那個利某某知道吧,靠著給老總生兒子住上豪宅開上豪車的女人,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要不是還在哺乳期,早讓警察抓進去了!”
“怎麼了?”大姐問。
“常樂酒店就是她金主李老闆的產業,塌了嘛,現在事後一查,酒店的消防不過關,還因為頻繁裝修導致承重牆都被拆了,都這樣了還沒上報相關部門。她前段時間剛生二胎,沒出月子呢李老闆就被抓了,聽說還轉移了不少資產在她名下,但是賬目都有問題,警察一天叄趟地登門,那個利某某聽說都產後抑鬱了。”
大姐就唏噓:“所以想要過好日子,就要放低對男人的期待。我現在年紀越大,越覺得男女其實沒什麼區別,該自私的時候一樣自私,該懦弱的時候一樣懦弱。”一邊唏噓著,一邊拿起手機繼續看霸總小說。
“生活上已經落人一截,心理上總得美滿一下吧。”她說。
武筱梅不禁產生了微妙的敬意:五六十歲的女人愛看言情小說並不是一件該被嘲笑的事情,只有小說能填補現實中滿足不了的幻想。而領居大姐最優越的莫過於她知道自己愛看小說其實是在為生活服務。
謝衍始終一言不發,武筱梅就問:“小衍姐,想啥呢?”
“我在想……”謝衍慢吞吞道,“我以前學習那麼差,高考是超常發揮了么,考得那麼好?”
可是哪有這種低概率的事情。
她低頭看著盛放的月季,花瓣飽滿的顏色晃花了她的眼。
或許,她曾經喜歡過誰。
忘記了名字,忘記了班級,忘記了樣貌,但是她一定悄悄愛慕過他。
她像每一個普通小孩那樣長大,有愛她的爸爸媽媽,有可愛的小妹妹,曾經很富有,但是後來很窘迫,在自尊心最強的青春期,卻要忍受家境貧寒帶來的羞恥。
但是她依舊會去喜歡一個人,女孩喜歡男孩那樣正常的情感。
可是那個人好像從沒喜歡過她。
他不斷地拒絕她,卻又日復一日不厭其煩地拯救她,他看著她,卻又越過她的視線看向別處,他包容她,卻又不信任她。
他教過她做題,勉勵她好好學習,會安慰,會誇獎,會不辭而別。
他是她世界的驚濤駭浪,而她只是他心中的一點漣漪。
謝衍喘了口氣,慢慢放下了水壺。
抬頭時看見有車開了過來,是周遊的公車。
明明是一輛普通的黑色奧迪,但是它慢慢開過來時,謝衍就想起她少年時第一次見到周遊時看見的那輛軍車。
想起那次連擦肩而過都不算的初遇,他不記得她,想起她看著對面牆上掛著的著名校友,想起那條走廊。
想起了高叄晚自習后在操場的奔跑,操場上只有主席台旁的大燈亮著,她在黑暗中跑過叄兩人群,跑的滿頭大汗,跑的淚流滿面。
想起高叄除夕的夜晚,她看著倒在樓梯下方的二姨,好像給誰打給電話。
她好像一直在等著誰。
那些莫名其妙的記憶,像是踩著謝衍的心尖一點點涌了過來。
她更不明白,她為什麼在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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