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樂無荒 - 番外小乙的某一天(上) (2/2)

教導處的日光燈管很亮,從上而下照得小乙雪一樣白,眼底是清凌凌的光,臉頰上帶著點汗濕的紅,卻並不顯得邋遢,反而襯出青少年這個年紀特有的乾淨與青澀。
班主任靠小乙近,這時才發現小乙的姿態非常漂亮。
是那種正兒八經練過軍姿,挺拔板正的漂亮,絕不是短短軍訓幾天能練出來的。
最後聽見小乙對那學生說:“忘了我吧。”
不是,你這樣,讓人怎麼忘記你?
小乙的一通操作讓教導主任都沒話講,大約也是確實沒見過這樣的學生,所以連家長都沒找,批評處理以後就讓這倆各回班級上二晚了。
小乙把椅子拖回原來位置,轉頭走出辦公室,在原地的學生看著小乙的背影喊了一聲:“謝予。”
班主任確定在辦公室的所有人都能聽見,但是小乙最開始沒回頭,直到那學生又喊了一聲,小乙才轉身看了一眼。
小乙臉上短暫的疑惑,那種“你叫我?”的神態被班主任迅速捕捉到了。
咋。說。呢。
當最開始就埋下懷疑的種子時,之後所有的細節都彷彿在佐證班主任的假想。
謝予不是【謝予】。
於是小乙剛出教導處,就被拎去了班主任辦公室。
在班主任的嚴厲逼問下,小乙終於承認,家裡沒給自己改名,爹媽更沒有要離婚。
畢竟死咬著一件沒有發生的事情,也沒啥意思。
班主任氣到拍桌子:“你以為好玩嗎?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的姓名和學籍網上的根本對不上,到時候你全寫【謝予】,學籍網上叄年信息就是空白了。而且你寫習慣這個名字,高考也寫錯怎麼辦?你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
小乙嘟囔:“也不算吧,我媽媽確實姓謝啊,而且【予】的簡體部首是【乙】,我的小名就是……”
班主任已經怒道:“不用解釋那麼多,這件事必須告訴你父親!”
然後憤然撥打了學生信息上【父】那一欄的聯繫方式。
朱聯璧秘書接的。
班主任還很年輕,帶著情緒地把所有事全說了,著重強調了學校會相信小乙的說辭是因為小乙媽媽承認了家長要離婚。
雖然從結果上來說也沒錯,但中間好像存在些許誤會。朱秘書冷汗都下來了,報告給周遊的時候充分運用了語言學的魅力,試圖粉飾太平。
沒成功。
當天晚上,小乙沒敢回家。
搞事歸搞事,刺激歸刺激,這種暗戳戳的刺激感一旦被放在明面上,就顯得局促了。
七中校風開放,但校門也不是隨進隨出的,小乙沒能早退跑路,放學后只能混在人群里假裝沒看見家裡派來的車子,貓著腰試圖從小門旁邊的綠化帶繞過去——
尖刀營退伍的靠譜司機一眼精準定位,走過去就把小乙提溜起來塞回車裡了。
小乙內心麵條淚,臉上依舊笑眯眯地試圖和司機大哥搭訕,想下車回教室拿個東西。
司機大哥:呵。
司機是由周伯錚專門調過來的。大約是知道兒子很忙,兒媳婦屬性成謎不能指望,所以周伯錚特地安排了人,從甲乙上幼兒園起就負責接送。
以前一個學校還好說,現在甲乙分開來念書了,都不用周伯錚多說,東部戰區的老部下在即將退伍的老兵名單里挑了個踏實靠譜的,火速撥到這邊了。
新司機負責小甲,老司機負責小乙。老司機摸透了小乙的性格,壓根不上當,面無表情地把小乙送到了家門口。
不幸的是,周遊這兩天心情不太好。
於是小乙就遭重了。
更離譜的是,謝衍前一周不知道這事。
謝衍這段時候因為科研項目的原因一直在加班,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鬼晚,回家的時候小乙都在周遊書房,頂多只能睡前道個晚安,而那時小乙都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悶悶地嗯一聲。
直到小甲悄悄告訴她,說小乙被爸爸罰哭了。
謝衍直接衝進書房,看見周遊板著臉坐在那,對面的小乙跨立低頭,臉上全是淚水。
她皺著眉:“小乙,回去。”
小乙剛動,周遊沉聲說:“站著。”
小乙便不動了。
謝衍深吸口氣,直接拽著小乙出了書房,說了句“你回去”,然後轉身砰一聲關了房門。
她轉頭看周遊。
周遊抬眼看她。
謝衍皺著眉:“你到底在生氣什麼?”
“小滿班主任給你打電話時你就該告訴我。”周遊冷冷道。
謝衍終於想起是什麼事了:“是開學那天?”
周遊輕微地嗤笑一聲:“你的記憶力。”他不再說下去,起身要往外走。
電光火石之間,謝衍覺得自己明白了。
於是她一把抱住周遊的腰,非常正兒八經,直直盯著周遊的眼睛:“你信我,我是真的忙忘了。我最近多忙你知道的。”
“嗯。”
謝衍接著說:“而且我真的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注意到周遊神色開始變化,她迅速改口,“當然也是我思想上不夠重視,這種不利於家庭,意圖搞內部分裂的事情我在最開始就應該提高警惕——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對小乙好點,小乙也不會想著鬧這出,我要是小乙,早都離家出走了。”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他就該知道謝衍不著調的性子,能正經地道什麼歉。
周遊忍無可忍:“小滿就是跟你學的,成現在這樣。”
謝衍:“真是扯淡。孩子的教育不是一直你在抓么?”
周遊又想走了。
謝衍摟緊他,非常,極其,十分,真誠地說:“寶貝,我錯了。”
最恨的就是這樣。你分外計較的一件事,而你的愛人卻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不理解你為什麼反應這麼大,連裝出來的道歉都帶著划水的敷衍。
理智上,周遊知道謝衍確實是無心的。
不管謝衍和周遊之間存不存在矛盾,這種矛盾有沒有大到必須離婚的地步,謝衍都不可能在孩子面前說起離婚這件事。
她不會把夫妻之間的矛盾展露在子女面前,平白讓家裡小孩承受痛苦。
周遊也很了解謝衍(近乎於無)的教育方式,所以這件事的根本問題不在謝衍,而在於小乙。
誰曉得謝衍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承認這事的,萬一那會兒她剛睡醒腦子還糊著呢。
但是周遊心裡的某一塊還是很不舒服。或許是這一大一小同樣散漫的性格,同樣對婚姻與家庭的不上心……謝衍他是沒轍了,但是小乙才十五六歲,從嚴教育還有希望。
於是小乙得救了,但是不多。周遊不再佔用小乙夜晚時間加訓。即便如此,小乙美好的高一上學期,也在周遊的高壓管理下度過了。
這直接導致小乙不敢再向周遊提出去讀美高。小乙初中的好朋友高中出國了,天天隔著太平洋引誘小乙去北美。但是家裡的意思是以後送小乙念美本,小乙本來還想著裝乖一兩個學期然後早點出去,現在全完蛋了。
死了心的小乙在七中徹底躺平。
話雖如此,小乙在七中的人緣非常好。
是真非常、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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