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乳(純百 小媽) - 就算尖叫也無人應答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那天說完這樣的話后,楚鳶的確再沒理過她。
最初何之遠認為吵架之後總會冷戰,不說話也是正常的。她沒有想過去主動道歉,拉不下那個臉。雖然先擺臉色的是她,但被騙了的人也是她。她沒有錯,至少錯得不會比楚鳶更多,她為什麼要去道歉?
何之遠窩在沙發上,跟楚鳶一起看她最愛的狗血電視劇。播到片尾曲時,楚鳶起身走向吧台。
何之遠聽到了她打開冰箱和冰塊碰撞的聲音,連忙說:“我要來一杯橙汁。”
她們之前可不是沒有吵過架,誰的問題都有,不過誰也沒覺得問題出在自己這邊過。一般楚鳶會拿戒尺把她抽一頓,然後她會很生氣地把自己鎖進房間里,兩人都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直到某個人說出“晚上吃什麼”這種跟吵架內容毫不相關的事,委婉地給各自一個台階,將這茬掀過去。
但楚鳶沒有理她,她只帶回了一杯飲料,是給自己的。
何之遠想這沒什麼的,因為就算是平時楚鳶也不一定會幫自己帶回一杯橙汁。但她還是有些心慌,扣著手指,莫名地局促起來。楚鳶的態度實在是太冷淡,她甚至沒有回嗆自己一句。
太安靜了,老宅子的面積本來就大,電視機的聲音非但沒讓房間熱鬧起來,反而更顯得其更加寂靜。
“我想嘗嘗你這個。”何之遠說。她盯著楚鳶看了半天見對方沒有回應,又補充道:“可以嗎?”
依然沒有回答。
“你別不理我。”何之遠急了,她沒再委婉地繞來繞去,而是直接說道,“好歹不要當我不存在,就算吵架了,就算再不喜歡我,起碼人與人之間也要有尊重。你不能,你不能把我當成空氣……”
她把自己的手指掐出了紅痕。
楚鳶完全聽不見似的,端起高腳杯,晃了晃。
何之遠搶下了杯子,這不困難,就像從她的手中接過杯子一樣簡單。她希望楚鳶能說幾句話,哪怕是罵她也可以。生氣也好,斥責也罷,只要有回應就好,不要不理她。
見楚鳶不說話,她將杯子中的液體一飲而盡,接著咳了起來。何之遠沒想到這杯看上去清澈,聞起來只有果香的飲料裡面有酒精,被這味道嗆的皺起了眉。
然而楚鳶依然沒有理她,甚至沒有歪頭看一眼,默不作聲地關了電視,連今天新更的兩集劇情都沒看完,就轉頭回了卧室。
“你,你別走!”何之遠抓了抓頭髮,薅下來一小縷髮絲。
她和楚鳶一向不對付,吵架也不知道吵過多少次,除了這次最嚴重的應該是高中分開那次,她們兩年多沒有見面,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或許這次會像那次一樣嗎?
但情況是不一樣的,高中時候的她忙於學業,注意力很快就被轉走,而且楚鳶並非像現在一樣不理她,而是借口工作的原因不在家。她會告訴自己她沒有和楚鳶徹底決裂,只不過對方工作太忙。高中畢業后在老宅子里與她再次相遇,楚鳶也沒再提什麼吵架什麼道歉的事,而是笑眯眯地跟她說話,讓何之遠確信她們並不是因為吵了架才那麼久沒有見面的。
但是現在那麼大的一棟房子里只有兩個人,楚鳶不願意理她。
好像的確是一段要完蛋了的關係。
高中時候的何之遠脾氣比現在還倔,那時候的她正值叛逆,心想決裂就決裂,反正跟楚鳶的關係不好。雖然有時半夜會落淚,但她想那是氣的,因為自己好像沒有做錯,被單方面斷交卻像是錯了一樣,所以才會生氣到流淚。
可是現在呢,為何反而覺得慌張?
何之遠啃著自己的手指,很疼,但此刻只有疼痛才能讓她心安。方才攝入的一點酒精加快了血液流速,在血管中躁動不安的涌動,讓她的四肢和臉頰發燙。一定要把手指頭咬破,讓血液流出來,才能稍微緩解這難受的感覺。
楚鳶親了她,楚鳶抱了她。
然後說,媽媽就在這裡不是嗎。
她像真的在乎她那樣,說要代替她母親的位置,說要讓她忘記何問心。
會不會有那麼一種可能,楚鳶真的在乎她呢?
可她卻覺得那是假的,不肯相信,也沒有給什麼好臉色。
所以才惹得她生氣了嗎?
何之遠的呼吸加速,她咬著自己的手指,但牙齒不夠尖利,沒有破,也沒有流血。
第二天,她看到楚鳶穿著整齊地坐在餐桌旁用餐,沒有賴床。不安的心情愈演愈烈。“你要去上班了嗎?”
當然,還是沒有回答。
楚鳶起身要從冰箱里拿東西,何之遠搶先一步來到冰箱前,按住冰箱門:“你不要不理我!”
楚鳶見冰箱被堵,轉身要離開。
“別走!”何之遠拉住了她,立馬被甩開,“你跟我說句話,你不要不說話。”
在她模糊的記憶中,母親曾經抱過自己。也就是說,她不是一開始就讓人討厭的,一定有一個被她忘記了的、從喜愛到生疏到最後厭惡到不願再說一句話的過程。一定有一個擁抱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了最後一個擁抱,一定有一句愛你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成了最後一聲告白。
楚鳶也要厭惡她了嗎?
“你、你……嗚……”她感到自己的語言能力在退化,無論是道歉挽留還是惱羞成怒都說不出一個字。她像一個嬰兒,只能通過哭喊和尖叫來表達自己的情緒。但她又知道發出噪音更會惹得人厭煩,兩種矛盾的心情讓她幾乎要瘋掉,只能從嘴裡露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她想大聲喊出來,把所有東西都砸到地上去,想引起楚鳶的注意。可不能這麼干,這樣干會更被討厭。
但是什麼也不做也不可能,身體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亂竄,讓她無法平靜。
之前之前不是一副關心在乎的樣子嗎,怎麼轉眼間就能這樣決絕?
母親也是在某次失望后,就再也不願理她了嗎?
不要,不要。
為什麼只願給她這麼脆弱的愛,還是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將這份情感消耗了太多?
何之遠終於找到了最佳的發泄方法,她死死拽住自己的頭髮,手指插入髮根,緊貼著頭皮撕扯。她感受到了緊繃的拉扯感,卻不太明白這感覺是不是名為疼痛。
看到手心被拽下來的頭髮,她想到楚鳶曾經摸過她的腦袋,這會不會意味著楚鳶喜歡她的頭髮,會不會意味著這樣做她會心疼?
然而抬起頭,楚鳶回到了餐桌旁繼續吃早飯,背對著她,剛才所有的表演都未曾看到。
“你說話,你說話啊!”
楚鳶的樣子讓她想起了母親。何問心就是這樣,無論她懇求還是搗亂,都懶得理似的。除了讓她滾,什麼也不願說。
她有很多訴求,可恐慌感讓她像一個壞掉的機器人似的,只能重複著讓楚鳶說話。
“你別不說話……”
你別不理我。
眼前忽明忽暗,她從昨天開始就沒怎麼吃過東西,等著楚鳶喊她出來吃飯。沒有食物的支撐,身體本來就已經虧空,更無法支持她高漲的情緒。
何之遠趴在了洗手台上。
頭暈的感覺遲遲沒有消退,她扒著平台一點點往下滑,跪坐到地上,終於忍不住哭泣。
可就算這樣,楚鳶也不理她,好像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你不要不說話,不要不說話,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她的情緒失控,只因為楚鳶什麼都不願說。何之遠拽著自己的頭髮,用指甲摳著臉頰,最後把手指塞進嘴裡啃咬。她用腦袋撞著洗手台下的櫃門,只聽得到聲響,卻感受不到疼痛。她想要痛一點,痛到昏過去,不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一切了。
最終,她連發瘋的力氣也沒有了,哭也哭不出聲,只剩下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抽噎。想再度拽著頭髮發泄也做不到,手指痙攣著,蜷縮在掌心,掰也掰不開。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腳步聲,楚鳶正在向她走來。何之遠坐在地上,嗚咽著,低矮的視角讓她想起了小時候。
楚鳶說過,等你不哭了我就會來安慰你,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安慰你只是因為你哭了,這樣你以後一旦想要什麼就會用哭來威脅。
所以自己鬧夠了鬧累了不哭了,她就可以來安慰自己了嗎?
但是沒有。楚鳶從她的腿上跨過去,打開冰箱門,拿出一桶生鮮果汁給自己倒上,一口飲盡后在旁邊的洗手台上洗乾淨了杯子,又跨過她的腿離開。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何之遠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穿好外套,拿起包下了樓。
她離開了。
也許再也不會回來。
徹底失去了表演的對象,何之遠呆愣著,已經無法將自己的獨角戲持續下去。她沒有站起來,而是順著櫃門躺到了地上。冰涼的地板堅硬地硌著腦袋,讓她想起了小時候。
小時候自己就是這樣躺在地上打滾,渴望得到大人的關注。
沒人理她,她們冷漠地看著。
現在也是一樣,永遠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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