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麗還有點猶豫:大哥,那爸,咱們通知他一下吧。
託人帶個信過去? 一成揮揮手:不要提那個人。
這麼許多年,有他沒他,有區別嗎? 三麗終於和一丁結婚了。
按照一早說好的,他們沒有辦酒,只兩家人在一起吃頓飯,等一丁拿了假,他們倆個去旅行一趟。
一丁說了,這兩年在公司這邊做得不錯,也存了些錢,可以走得遠一點了,去深圳吧,聽說那裡現在建得可好了,隔著海能看到對岸的香港,可是三麗說,她想去北京。
一丁豪爽地說:先去北京再去深圳! 三麗笑道:你瘋了,一南一北隔好幾千里路呢,那得花多少錢? 一丁說:三麗,我掙得錢花在你身上是花得最值的了。
三麗笑了,笨笨的人講起情話來,老實裡頭帶了三分硬棒棒,可是聽起來格外暖,熨斗似地從心上燙過。
三麗到底是比一成要會做人些,這一回,她順帶著請了二姨一家子,加上一丁的一家子,也團團坐了整兩桌。
一成那天單位臨時有急事,急得他簡直頭上要冒出火苗來,還好,終於沒遲太多,到飯店時,迎面就看見了三麗,站在大門口張望著,看見他,直撲了過來。
一成略略把她推開一點看看,三麗今天穿了大紅的羊毛套裙,化了新娘妝,頭髮高高地盤起,簪著兩朵玫瑰骨朵,平時里有些黃黃的面色全不見了,臉孔被照亮了似的,非常漂亮。
一成笑起來說:這套衣服果然比前兩年找裁縫做的那套洋氣多了。
三麗笑起來,親親熱熱地挽著一成的胳膊,抓得緊緊的。
一成跟著三麗一起上到三樓,快要進包箱的時候,三麗突然停下腳步,有點怯怯地說:大哥,嗯,先別進去,先來見個人。
說著拉了一成拐上樓梯,一丁租了間客房今晚要住這兒的。
三麗打開門,兄姐倆個進了屋。
一成一眼看見那個坐在小茶几邊的沙發上的人。
三麗看看一成的面色,勸道:大哥大哥,你可別生我的氣。
一丁也走了進來:大哥,是我的主意。
我跟三麗,我們一輩子的大事,還是想有爸在場。
是我託人去通知爸的。
喬祖望站起來,慢慢地走過來。
他老了不少,兩鬢花白了,顯得又可憐又有點臟像,這兩年他在鄉下的日子也不好過。
走得近的時候,喬一成看到他的臉上有一絲絲慚慚的神情一閃而過。
一成對三麗和一丁說:不早了,還不趕快開席?走吧。
三麗鬆了口氣,跟一丁一人一邊攙著喬祖望,一起回到包箱里。
喬祖望在大女兒 喬三麗的結婚家宴上,坐了主桌。
那一天的家宴,氣氛一直還算不錯。
就只是,有個叫人想不到的人,喝得多了點。
孫小茉。
二強自然是要把小茉送回家去的,不知為什麼二強心裡有些惴惴的,這樣子的小茉叫他感到很陌生。
送了小茉回去時,小茉還有些糊塗。
小茉媽說,你要照顧照顧她,喝醉的人,都死沉死沉的,我可弄不動她,你們也是領了證的夫妻了,說起來也不要緊。
二強給她擦了臉,讓她脫了外衣睡下。
小茉突然伸過手拉著二強,把一張熱撲撲的臉全理進去,便一動也不動了。
二強不知她怎麼了,也不敢動,站到腿都酸了的時候,小茉才說:二強,你不要走。
三麗跟一丁本來打算是結婚後單過的,一丁媽老早說放出話來,家裡的房子是有,可是,是給二兒子結婚用的,老大要有老大的樣子,歉讓一些。
誰知道一丁的弟弟自找了一個條件不錯的女朋友之後,對對方巴結得了不得,那女孩子在來過王家一次之後,就挑明了說,以後是絕對不會在這裡結婚的,連抽水馬桶也沒有,怎麼過日子?而且她也不能在披屋裡燒菜做飯,染一身油煙蹭一身老灰。
於是一丁弟弟自定婚之後就搬去了女方家裡,差不多就是一個倒插門了,一丁媽氣得仰倒,卻沒奈何。
一丁爸說,那就把家裡的房子給了一丁吧,一丁媽起先不答應,說還有個女兒呢,一丁爸說,就算你女兒肯住在家裡人,你未來的女婿也不一定肯,不是每個男娃都跟你兒子似地,上趕著做倒插門。
三麗想著,在外租房也是一筆大開銷,也就跟一丁商量了,把新房安在了王家。
從此兩個女人開始了漫長的艱苦而卓絕的鬥爭。
等他們倆旅行回來的第二天,一丁媽在晚上三麗下班時,便舒服地坐在堂屋的一張扶手椅上,說:唉,這下子可好了,媳婦熬成了婆,我也可以吃吃現成飯,享享兒子媳婦的福了。
三麗明白她是叫自己去做飯,略略有些為難,還是系了圍裙往披屋子裡去了,出去時對一丁丟了一個眼風,一丁也就跟了出去。
三麗把水開大,在嘩嘩地水聲里跟一丁切切私語:你媽說做糖醋排骨,叫不要做得水嘰嘰的,炒出糖色來,怎麼個弄法呀。
一丁笑著也不答,自顧就做了起來,三麗看他動作嫻熟,笑著啃一個西紅柿在一旁看,又把西紅柿遞過去叫一丁啃一口。
菜飯都上了桌,一丁媽卻笑說:喲,想吃媳婦的飯,吃得還是兒子做的。
三麗臉一紅賠笑說;我是不大會做飯。
一丁媽便說:哪有天生就會做飯的人,誰又是二土四個月養下來的。
聲音里全是緊巴巴的怨氣,聽得三麗心裡不高興,這還是她的新婚裡頭呢,到底還是看著一丁的面子沒有作聲。
一丁媽看三麗沒出聲,像是一方挑戰的沒得到對手的回應,叫那鼓著的氣勢白白地散了實在不甘心,便堆了笑出來問:三麗啊,原先你在家裡不做飯的啊?真好命哦! 三麗垂了眼微笑答:哎,我們家都是男的做飯,我大哥,我二哥。
第一頓飯就吃得梗在心口,一丁媽背了人老大的不高興,跟老伴嘀咕:又不是大王部家出來的,又或者是世代書香家的小姐也就罷了,不過是跟我一樣的貧民丫頭,擺個什麼譜! 一丁爸王咳兩聲止住她的嘮叨,沒有理她的話頭,她自己訕訕地說:算了吧,王一丁要做老婆奴也由他吧,反正他也...... 下面的話,被一丁爸大力的一聲咳嗽給壓得吞回了肚裡。
喬祖望回到了老屋。
事情已過去了幾年,原先的那些個債主也灰了心,而且也慚慚想通了,喬祖望也的確在裡面沒有撈到多少油水,而且也一把年紀的人了,再過來鬧的話,萬一他出了什麼事,豈不是要弄出人命官司來。
喬祖望在家裡深入簡出了一段日子,見一切風平浪盡,慢慢地,也恢復了往日的神色來。
他先是叫二強把家裡釘死的那些窗子全打開,三麗的四美一起把屋裡屋外好好地打掃了一番,添了些新東西。
四美又住回了老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