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朗終究沒聽一成的話,找朋友借了錢,等到一成知道時,那人民幣已換成了綠票子。
一成突地覺得,心灰意冷的。
當初覺得愛上的日子,像突然地被推到了哈哈鏡的前面,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單位里也出現了新的八卦話題。
話題的女主角還是胡春曉。
春曉平時話里話外透露出,她愛人說過,在那邊定下來之後接她過去,可是這都快三年了,全無動靜。
春曉心底不是不打鼓的,可是外面還得撐著架子不倒。
她想著,再有人變,那人也是不會變的吧,憑他那付長相。
那人的長相從前是她心中的刺,現在彷彿倒成了一張保險單,鮮紅的戳上兩個字:安全。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
胡春曉的愛人,從美國委託了律師帶來了離婚協議。
春曉離了婚。
得了夫家一筆賠償,但是那令人艷羨的房子,卻住不得了。
離了婚的胡春曉,衣著卻更加光鮮,姿態也越發地挺拔,有一種絕決的氣勢,她的結婚與離婚都是這樣濃墨重彩,全市新聞單位的記者都知道。
春曉自從做了新聞播報的主持人之後早搬離了喬一成他們辦公室,她現在甚至有了自己的化妝間,每個月都會有贊助商送了衣服來叫她試。
雖說在一個單位,可喬一成有不少日子沒有碰上她了,就在她離婚後不久的一個下午,喬一成難得早下班,就在電梯里不期遇上了正往錄播間錄播的胡春曉。
小小的電梯間里,只有他們倆,好象多年前的場景重現,不過這一回的胡春曉沒有半點軟弱的姿態,很矜持地與喬一成點頭示意,說:好久不見。
喬一成與她並排而站,在四周明凈的反射里看著胡春曉,忽然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情懷湧上心頭,不由得對這個女子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敬佩,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走到這一步時是不是有這種打牙和血吞的勁頭。
葉小朗正在積極地辦理著出國留學的事宜,她又去了一趟上海,這一次,她拿到了簽證。
小朗從上海回來以後,就開始大量地採購一些日用品,自從因為借錢的事,她與喬一成兩人有了矛盾之後,他們之間的交流就很少,基本上各忙各的,葉小朗看著喬一成衝鋒陷陣似地采編新聞,喬一成也看著葉小朗衝鋒陷陣似地購物,那天正巧,剛回家又接到台里通知他外出採訪的喬一成和拎著大包小包回家的葉小朗在樓梯口碰上了,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都楞了一下,像是放錄相帶,突然卡了一下,畫面一個停頓。
喬一成問: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葉小朗答:差不多了。
喬一成點點頭,兩個人側身而過,一下向下一個向上。
喬一成一步下心就一步沉,他知道,他的這個小家,是要散了。
葉小朗是在六月初走的,這個季節,天還沒有真正熱起來,早晨起來,會有水一樣涼的風。
小朗說,要早一點去,趕在美國那邊的大學開學前,有好多的事要準備。
喬一成托朋友借了一輛車送她。
在此之前,他們去辦了離婚的手續。
說不上來是誰先提出來的,在這件事上,他們兩個人有著悲哀的一拍即合。
興許是因為在內心深處,都覺得,是該斷了,不然,耽誤了彼此。
那一年,去機場的公路還沒有修得那樣寬,機場也是舊的,完全不氣派,頭一天晚上剛下過一場大雨,車一路開過去,泥一直濺到了車窗上,司機多少有點不高興,喬一成塞了他一條煙,他的面色才緩和些。
小朗的行李那樣地多,喬一成不由得替她擔心,到了那邊,她拿得動嗎?但轉轉心事又想:這可真是隔著千山萬水,他心有餘而力不及了。
只有一成一個人來送小朗,小朗的家人沒有過來,他們還不知道兩人離婚的事兒,小朗說,到了那邊,她會慢慢地告訴他們,我會告訴他們,全是我不好,你沒有任何一點責任的,小朗說。
一成說,隨你怎麼告訴他們吧。
一成的弟妹們多少是怨小朗的,尤其四美,一提及她與大哥離婚的事兒便咬牙切齒的,小朗出門碰上她時,她的下巴綳得緊緊的,像是齒間咬著塊牛筋,他們全都不肯來送小朗。
一成幫著小朗託運了行李,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時間,一成對小朗說:實在難的話,回來也行。
小朗說:開弓哪有回頭的箭哪,人哪,走到哪步說哪步的話,不過是打回原型重新開始,怕也沒用的。
又說:一成,你是個好人,以後,多顧著點兒自己,兄弟姊妹不能陪你一輩子,再過個三五年,就各人過各人的日子去了。
入關時,小朗從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塞到一成的手裡,轉身就沖著那關走了過去 。
一成看著小朗走遠,有那麼一瞬他很希望小朗能回頭,就象他們初次見面時一樣,讓他看見她與小小個頭極不相配的粗眉大眼。
可是終究沒有。
一成低頭看手上的東西。
是一本存摺。
離婚之前,一成把家裡的積蓄全打在一張存摺上,交到小朗的手裡。
這會兒,小朗還了回來。
一成打開來看時,錢,小朗拿了一小半兒,還留了大半給他。
一成王脆把老屋的門窗都釘死,領著弟妹們在租來的房子里繼續他們的日子。
七七上了夜高中,他還是有一搭無一搭地念著書,總是很孤獨的。
少年七七,長得越發地好,眉間一抹憂鬱,讓他顯得別樣地動人,在班裡,雖沉默非常,卻結結實實地吸引了一堆小姑娘,這孩子還完全不自知,常一臉茫然地來去,落在小姑娘們的眼裡,那就是一種冷冷的魅力,無意的吸引。
家裡沒有了阿哥,七七的溫暖源便被掐斷了。
二哥與姐姐一直待他淡淡的,彷彿他不是一個土七歲的大小夥子,而只是一抹稀薄的影子。
何況齊唯民的這兩個弟妹也正在忙自己的事,一個在忙婚事,一個在忙考研,也顧不上七七,七七常常一天只吃一碗面打發著腸胃。
那一天七七在課間正趴在課桌上發獃,忽地有一個精巧的飯盒伸到眼前,裡面是兩塊極精緻的奶油蛋糕,七七抬眼看時,有一張美麗的臉映入眼中,原本就很端正的五官被有點誇張的妝弄得有點驚人的效果,七七認出來,是班花楊鈴子,老常被老師訓斥不要濃妝艷抹的小姑娘。
楊鈴子笑顏如花地說:請你吃。
七七猶豫了半晌,耐不住碌碌飢腸,終於伸手拿了一塊。
餓極時有美味入口,會生出一點幸福的錯覺來的,七七因為這一點點的錯覺微笑起來。
小姑娘楊鈴子轉過頭去,對著女伴們送過去一個得意的眼風。
她覺得自己真是勇敢極了,被許多同伴明裡暗裡惦記著的喬七七,現在只對著她一個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