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唯民費了點勁,打聽到這位老師的家庭住址,厚著臉皮找上門去了。
這是一個挺幽靜的地方,獨門小院,青磚二層樓,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鄰近三所大學,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
齊唯民按響窄窄前門上的門鈴,過了不多會兒,有人來開門。
是一個女孩子。
美麗的女孩子。
女孩子問:你找誰? 齊唯民二話不說,恭恭敬敬地給人家鞠了一個九土度的躬。
女孩子往後跳了半步,笑,脆脆地說:年過了江了,我沒有壓歲錢給你喲! 第22章齊唯民在多年以後還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到妻子常征時的情況,她笑著,用清脆的聲音說:年過了江了,我沒有壓歲錢給你喲! 兩個人有時回憶起這件事來,齊唯民會笑著打趣道:你可真是鬼精靈,白讓我叫了你半天的老師。
常征笑答:是你自己誤會的。
喬七七的新班主任其實是常征的大姐。
那天,齊唯民跟常老師細談了很久。
偶爾,齊唯民透過書房開著的門可以看見一個穿著大紅色毛衣的高挑身影,在客廳里輕輕地來去,那女孩子在吃一個很大很紅的蘋果,突然伸頭往書房裡看,眼神與齊唯民對上了,她忍不住地笑。
那天,是常征送齊唯民出小院的,齊唯民禮貌地說:再見,常......呃,同學。
常征忍住笑說:再見,小七他哥。
齊唯民的記憶里,每一回見到常征,她總是看著他笑,這個美麗的女孩子,使齊唯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是這樣一個充滿了喜劇感的人。
常征的姐姐是一個非常有愛心的老師,果然不愧是先進,她任教之後,很快地發現了顧軍小朋友玩的把戲,狠狠地批評了他,喬七七慢慢地變得不那麼自我封閉了,雖然他的成績並沒有很大的起色,他依舊是一個懶洋洋對學習沒有什麼興趣土分粘齊唯民的孩子,可是,到底,算是個正常的孩子了。
他這樣漂亮安靜乖巧,足以讓人原諒他的散漫與疏懶。
有一回喬七七有點不舒服,齊唯民去接他時發現他靠在改作業的常老師懷裡,學著“綿白糖”的樣子用門牙嘴著一塊餅王時,齊唯民徹底放了心。
所有發生在喬七七身上的事,喬一成都不大關心。
不過,需要他關心的事還是一件接著一件。
喬四美自做主張地離開了家,跑得無蹤無影。
喬一成細問了三麗二強,也沒有得到半點線索。
喬一成覺得,也許他是九命貓妖投胎的,要不然,為什麼這麼許多年被家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纏得心力交萃,然後收拾起殘骸來還夠湊成個囫圇的人。
正在一家子急得暈頭轉向的時候,三麗在四美的床底下發現一封信,雪白的信封上蹭著蛛網。
信很短,四美歪七扭八的字跡寫著:我跟幾個老同學去一下北京,去見我們至親至愛的費翔哥哥,他在那裡開演唱會,我很快回來,不要擔心。
喬一成氣急敗壞:她哪來的錢買火車票? 二強吱唔著說:我我我,我給她的。
喬一成朝著二強呸了一聲:你錢多燒的是不是?你每個月都給她錢? 二強委屈地說:她問我要,不給就偷偷翻我口袋拿。
還有三麗,三麗也給她錢的,你怎麼不說三麗? 喬一成唉了一聲,心裡頭已經決定馬上買火車票趕到北京去。
一天一夜的火車,得在學校里請上兩天的假,再湊上個星期天,希望能夠夠時間把四美找到並帶回來。
就在他準備起程的時候,他聽到一則社會新聞,說是在北京有個女孩子,因為向費翔求愛被婉言拒絕而卧軌自殺了,說是這個女孩是千里迢迢特地跑到北京去找費翔的。
喬一成一聽腿一軟,差一點在教室里就跌在地上。
好半天腦子才轉過來,打了好長時間的電話,請北京的老同學先幫著打聽一下新聞中提到的女孩子是哪裡的叫什麼名字,一邊跑到火車站把車票換成最早一班去北京的票,連行李也來不及拿就上了路。
一路上連牙刷都沒有,下了火車時人快散了架子,自己都聞著自己身上的臭味,躲在火車站廁所里對著那模糊不清的鏡子用冷水洗了兩把,出站的時候,還好有老同學接他。
老同學告訴他說,那個自殺的女孩子是從山東來北京的,其實人也並沒有死,給人及時地救下了,而且費翔的演唱會昨晚就結束了。
喬一成當然沒有在北京找到四美,因為四美自己回家了。
風塵僕僕,精神亢奮,眼睛象夜裡的野貓似地亮。
等到喬一成回到南京,見到四美時,那丫頭多少有點慚慚地迎上來,說大哥,我給你燒好了洗澡水,你休息休息。
喬一成竟再沒精神跟她發火,疲憊地搖搖手說:你別管我了,你去嫁你的費翔哥哥吧,只要他肯要你,你明天就嫁吧,有多遠你給我嫁多遠。
喬一成足有大半年沒有答理喬四美,喬四美也不以為意,每天依然厚著臉皮大哥長大哥短的。
她有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裡,都如同祥林嫂似地對周圍的人描述她在北京見到費翔時的情景,說那個有著一半兒中國血統的高大英俊的歌星如何在台上賣力地演出,現場是如何地沸騰,她又是如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最前面把一朵玫瑰扔到費翔的懷裡並跟費翔握了手。
三麗嘲弄地說:你這手有半年沒捨得洗了吧?是不是打算一輩子再也不洗了? 哪裡能一輩子不洗。
喬四美對費翔的無限熱情隨著小虎隊的到來漸漸地降了溫。
喬二強笑話她:好傢夥,這回四個,你可以慢慢地選,看嫁哪一個。
日子在雞毛蒜皮閑扯蛋中 過得特別地快,喬一成依然一邊讀著書,一邊仍然打著零工。
不過這一回,他不再做那些在飯館里打下手端盤子的那種事了,他開始給報紙雜誌寫稿,還當了電視台的特約通迅員,專門負責寫一些社會新聞的稿子,收入比起過去了,相當地不錯。
喬二強依然老老實實地在工廠里上班,並且享受著與師傅馬素芹之間的隱密而微帶著罪惡感的快樂。
他們在沒有人的時候,偷偷地躲在角落裡吃東西,親熱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膝頭碰在一處,打著顫。
他們在看電影的時候借著黑暗的掩護,把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握得兩個人都是一手的汗。
馬素芹的丈夫依然拿著妻子的辛苦錢做著各種生意,不斷地賠著錢,不能實現的發財夢使得他越來越象一隻困獸。
喬二強依然是家裡不被注視的那一個,這個瘦長的年青人,有著極微弱的存在感,因為這二年他變得比過去沉默一些而更加地減弱了存在感。
然而他還是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