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爸爸這回沒吃早餐，端坐在客廳的大沙發中央，板著臉等待她們。
卓微瀾一進門就知道大事不妙。
莫爸爸不是一個人，右邊的沙發坐著局促不安的姑丈和傲慢無禮的姑姑。
“他們也是回來談事情的。”莫爸爸循著她們的目光看去，主動解釋，“莫霜，微瀾，一大早過來辛苦了，坐下來喝口茶吧。”
她們去了左邊的沙發，與對面的姑姑姑丈乾瞪眼。
管家倒茶的聲響沖淡了對峙的氣氛，卓微瀾想著氣勢上要足，道聲謝，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的苦味，在舌頭上漫開，隨著氤氳的水霧迅速蔓延，滲入唇齒間。
卓微瀾綳著臉才忍住沒皺眉頭。
“爸。”莫霜不甘於等待，第一個開口問了，“你要談沁雯的事情嗎？”
莫爸爸沉聲答，“對。”
“你還有臉提！”姑姑一提到女兒很有底氣，拍了下茶几指著她們說起來，“你們什麼意思啊？讓我女兒的班主任跟你們聯繫？呵呵，我十月懷胎生下來，養了十六年的女兒，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管了！”
莫霜慢條斯理地反駁，“姑姑，我們徵求過沁雯的同意，而且你們上一次家長會雙雙缺席，整個班只有沁雯的位置空著，我不認為你們真的盡到了做父母的責任。”
“徵求同意個屁！沁雯去了你們家，總是遲到早退，昨天期中考晚了20分鐘進場，第一科差點不能考了！小孩子玩性大，當然喜歡不管事的你們了！”姑姑暴怒，一句一句地指責莫霜。
莫爸爸看她們吵起來了，厲聲道，“別吵了！”
姑姑只在莫爸爸面前慫，堪堪閉嘴。
“莫霜，他們說的是真的嗎？”莫爸爸轉頭問莫霜。
“沁雯昨天的確遲到了很久，是我的疏忽，”莫霜不卑不亢答，“但我現在安排了人接送她上課，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
莫爸爸點頭，“改了就好。”
“什麼叫改了就好啊。”姑姑以為自己進了莫家的門就是勝利了，眼見著莫爸爸偏向莫霜，猛地站起身來，扯著大嗓門逼問，“大哥，你陪著莫霜搶我的女兒？”
“我是給你一點面子，才讓莫霜當面給你解釋清楚。莫霜會派人接送沁雯上課，你們一個出差一個打牌，每個月收入這麼低，一個單間兩個人住著，能給沁雯什麼好條件？”
說到錢，姑姑是一點底氣都沒有，指望著跟莫爸爸討呢，被說了一通愣是沒駁上一句。
莫爸爸下了決定，“就這樣吧，沁雯跟著莫霜和微瀾，你們逢年過節見一回就行了。”
“不行！”姑姑一下子激動起來了，咬咬牙說，“不就是錢嘛，我去借行了吧！”
莫爸爸輕蔑一笑，“借到再說。”
姑姑看到莫爸爸不作任何讓步，硬著頭皮拿出手機裝腔作勢地開始打電話。
不久前，姑姑的狐朋狗友以為莫爸爸正在氣頭上，勉強給一點薄面，而今過了好一段時間了，莫爸爸沒有消氣的跡象，姑姑仍是一窮二白，朋友們個個嫌棄，連電話都拒接了。
“你來找人，先借個幾萬！”姑姑真的急了，推著姑丈催促。
姑丈不言不語地坐著。
“沒用的東西！”姑姑見正道走不通，打起別的主意，“我報警，我就不信法治社會還有人搶女兒了！”
沉默的姑丈這時發了話，“算了，沁雯讓她們養吧。”
卓微瀾聽到報警時嚇了一跳，而今看姑丈發話，總算鬆了一口氣：監護人之一同意了，加上沁雯本人的意願，姑姑再這麼折騰也激不起水花。
“你說什麼？”姑姑強撐的樣子一下子塌了，狠狠抽了姑丈一耳光，“你連女兒都不要了？”
姑丈挨了打，一點不生氣，低聲說，“我工資低，沒積蓄，就算沁雯願意跟著我們，我付不起學校的學費，只能讓她輟學了。”
姑姑火冒三丈，揮手拚命打向姑丈，“你個王八蛋，叫你不要管那個老不死的，把錢留下來，你不聽！現在老不死只剩下一撮灰，搞到現在連女兒都養不起！”
姑丈挨著打，挺直腰桿就是不躲。
莫霜漠然看著，卓微瀾沒見過這個陣仗，害怕地縮到老婆懷裡。
“你幹什麼！”莫爸爸看不下去，和管家一起上前阻攔。
姑姑被拽開，不甘心地伸腿踢了一腳，力氣之大甚至讓沙發往後挪了挪。
姑丈鼻青臉腫地坐著，低下頭不喊疼。
卓微瀾見到這一幕，莫名想到了大街上一些放下尊嚴乞食的健全人，頭顱永遠低垂，身形永遠卑微瑟縮，明明好手好腳可以謀個生路，非要一直走到黑。
一旁的姑姑耗盡了力氣，跪倒在地，扒著莫爸爸的腿不放，“大哥，你可以不給我錢，可以把我趕出去，但你不能搶我的女兒啊！我34歲才生了她，差點沒了命，你……你忍心搶走她嗎！”
莫爸爸給了管家一個眼神，管家把姑姑拉走。
姑姑沒力氣掙脫，無助的眼神飄來飄去，落到了莫霜的身上。
“莫霜，”姑姑一邊哭一邊往她們面前爬，“你把沁雯還給我好不好？我糊塗了，我做錯了，我以後會好好對她的……”
莫霜皺皺眉，不說話。
卓微瀾見過姑姑的日記，也聽說了姑姑對兒子的偏袒，她不大相信姑姑現在的哭泣，但腦海里總忍不住回想姑姑一筆一劃寫下來的關於沁雯的成長點滴，慢慢有點迷茫了——姑姑重男輕女，就意味著對莫沁雯沒有一點感情嗎？
她收緊了手，揪著莫霜的衣袖不放。
莫霜察覺她的不對，對姑姑的忍受到了極限，明確拒絕，“不行，沁雯也不願意跟著你。”
姑姑愣住了，獃滯片刻擦掉眼淚踉蹌站起來，恍惚著轉身面對門口的方向。
所有人都以為這一切要結束了。
忽然，姑姑抄起了茶几上的花瓶，狠狠朝莫霜和卓微瀾的方向砸過來。
“啊！”卓微瀾尖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