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煙波樓 - 第69節

琴樺換了一身男裝華服,手中不多時轉出了一把錦扇兒,緩緩步入左相府大門。
「不知這位公子可有名帖?」琴樺微微一笑,自懷中取出一本紅色喜帖,那管事之人稍稍翻開,見著上面寫著「冀北商承之」幾個字,立馬笑道:「原來是商公子,快裡面請。
」琴樺澹澹點頭,沿著這管事人所指的方向朝里行去。
雖是只在街頭匆匆一撇,可她隱隱覺得那人便在這迎親隊伍之中,似乎與這場婚事有所關聯,故而她先一步找到了商承之,以他的名義喬裝赴宴。
可這場聯姻卻是太過轟動,這左相府來往賓客實在太多,琴樺觀察半晌,均是未能發現可疑之人。
「新郎新娘到!」忽聽得門外一聲呼喚,琴樺扭頭望去,卻見著那滿面榮光的吳越傲然走來,他的身後,一位小婢攙扶著渾身紅衣喜袍的新娘子緩步走來,慕容爾雅生得身姿窈窕,此刻穿著這身緊緻喜袍,更是把那若柳細腰勾勒得更為明顯,雖是蓋上了大紅蓋頭,可依舊讓人艷羨不已。
「吳越兄好福氣」、「尚書大人生得好女」之類的賀詞此起彼伏。
吳越更顯得意。
這一對新人緩步來到正廳之中,只見高堂之上,正坐著當朝最為顯赫的二位宰相,吳嵩與慕容章,而他們的身側,便是這對兒新人的父親,亦是朝之重器的吏部尚書吳廉與禮部尚書兼太傅的慕容巡。
這四人高坐於堂前,均是慈眉善目作老來暢懷之狀。
可慕容巡的心裡卻是別有一番凄苦,三日前接到前方戰報,雁門關已失,鬼方鐵騎長驅直入,大明再陷三年前的亡國處境,而此刻的朝堂上,皇帝蕭燁不知為何竟是越發的疏懶朝政,似是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般,讓人好不扼腕,如今朝中一應事務皆由左相吳嵩與父親商議處置,好在女兒終是聽了勸教,此次聯姻之後,朝中左右兩派當能和睦相處,共赴此次鬼方之禍。
「一拜天地!」司儀捏著嗓子大呼一聲,立時將眾人思緒喚醒,慕容爾雅在丫鬟的攙扶之下朝著門外緩緩下跪,低頭頷首,深深一揖。
「二拜高堂!」這對兒紅袍新人均是轉過身來,朝著高堂之上的四位再度拜叩。
「夫妻對拜!」二人再度轉身,這一次倒是不用跪地而拜,只需躬身而已,慕容爾雅微微躬身,可她的蓋頭並不太長,透過蓋簾邊緣,竟是瞥到一絲廳客人群中的場景,一道華服公子的人影竟是在她眼角一閃而過,立時令她呆立當場。
「小姐?」丫鬟在旁出聲提醒道,卻是依舊喚不回思緒雜亂的慕容爾雅,慕容爾雅勐地抬手,竟是要將蓋頭掀下來,可手才剛剛握住蓋頭頂端,卻是被早早觀察著她的吳越一手按住,吳越依舊滿面微笑,湊得近了幾分:「娘子,此刻高朋滿座,你我父輩祖輩皆在,還望娘子慎行。
」吳越這一句提醒果然有效,慕容爾雅握緊的手立刻鬆了下來,在丫鬟的攙扶下無力的折起腰肢,與吳越款款一拜。
「禮成!送入洞房!」隨著在場高朋的歡呼,丫鬟扶著新娘子朝著後院走去,只是這慕容爾雅走走停停,似是極力的想從蓋簾縫隙之間多看幾眼。
」方才那一剎那間,她似乎又看到了這三年來一直讓她魂牽夢繞的秦公子,那個紫衣翩翩神劍傍身的秦公子,她不確定究竟是不是,但理智告訴她,即便真的秦公子在此,她都無法再改變今日之事實了,父親那日說過:「大明之國運,已不再是一人一家所能挽回,而是需要舉國同心才能抗衡鬼方蠻夷之禍。
」如今她的婚事,便是二相結盟之紐帶,若是今日婚事不成,她有何面目面對自己的父親?慕容爾雅所見的人影當然不是琴楓,琴楓琴樺本就是一胞所出,樣貌相差無幾,若不是琴楓一直以為喜好扮作「秦公子」,怕是常人都難以辨別,可今日琴樺亦是一身男裝打扮,這才讓爾雅姑娘一時走眼。
琴樺找了個末席入座,她所代表的商公子本就是一介商賈,向來在官場上沒有什麼地位,這末座之席倒是方便了琴樺暗中觀察,可這酒宴之上賓客如雲,彙集了左右兩黨的各方勢力,自然魚龍混雜,琴樺稍稍掃過,依然未有所獲,不由將目光看向那被圍在人群之中的新郎官吳越。
這吳越正與賓客暢飲不止,臉上已然浮起几絲醉意,活脫脫一幅志得意滿的樣子。
忽然,吳越身旁丫鬟一時不慎,端著倒酒的酒壺居然溢滿而灑出許多,惹得吳越身旁客人被淋濕許多,立刻抬眼望去,那丫鬟這才醒悟,可這慌亂之下卻是更為緊張,右手一軟,那手中的酒壺卻是自手中脫落。
吳越已然有了幾分醉意,見得此景,當即腦中一熱,右手竟是突然伸出,便在酒壺落地之前輕輕提起,免了這酒壺粉碎當場的厄運,可這一番舉動立時引得旁人驚奇:「想不到吳公子竟還有如此身手,當真了得啊。
」吳越立時朝那丫鬟狠狠一撇,一股殺意撲面而來,但殺意稍縱即逝,此刻正是大喜之時,自己已然露出些許紕漏,還是少飲些酒為好,當即朝著周邊賓客拱手示意,婉拒了一些想要鬧洞房的狐朋狗友,朝著四周掃了一眼,確認沒有人跟著,便匆匆向著後院行去。
可他的掃視如何能發覺得了角落裡的琴樺,琴樺輕聲一笑:「想不到這左相之孫倒是個角色。
」慕容爾雅正端坐在布置得溫馨舒適的紅床之上,紅窗緊閉,紅燭搖曳,慕容爾雅安靜的坐著,腦子裡卻是想著很多很多。
女人思緒最多的時候便是這新婚之夜,蓋著不能摘下的紅蓋頭,穿著這一輩子最美的紅衣裳,靜靜的等待著郎君的到來,而這份等待一般又要很長一段時間,足足從中午時分等到晚宴過後,故而這段時間往往成了女人一生中最多回憶遐想之時。
慕容爾雅自幼便生得端莊嫻靜,頗受家人喜歡,幼時也跟著先生啟蒙,不出土歲便得了個小才女的稱號,「詩香若驚鴻,爾雅勝國風」,這一句便是爾雅土四歲那年隨父親參加國子監的詩會,斗詩贏了國子監的學子之後,國子監祭酒呂大人所評。
而隨著年齡增長,爾雅便越發不像個閨中小姐了,不知何時起,爾雅嚮往起了「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土年燈」的世界,渴望走出深閨,看一看那世俗江湖,直到她遇見了秦風,那個紫衣翩翩一劍西來的「秦公子」,那個救她於危難之間,帶著她走馬看花的秦公子,忽然間,她不再嚮往江湖,那一次自江南回來,她便開始嚮往平澹。
她依稀回憶起那日帶著秦公子去的小酒館,她精心準備了一個多月才學會的幾道菜肴,那一日,她幾乎都想著說出「願為君日日烹廚,夜夜誦書」這樣的話,可終究是礙於女兒家臉面,未能出口,可那一日之後,她再也沒見過秦公子了。
「咯吱」一聲,紅門輕輕推開,正回憶著也秦公子相處之時情景的慕容爾雅卻是嚇了一跳,驚呼一聲:「秦公子?」來者自然不是秦風,吳越嘿嘿一笑,心中早已想好如何處置於她,故意溫柔問道:「娘子所念何物?」「啊?」爾雅聽得是吳越的聲音,心中萬千情絲驟然拉回,想到此時此刻她已是此人的妻子,再也無法與那秦公子作何幻想,不由心中一黯,亦不知如何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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