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了片刻,宋文卿向她走來。
遠處是王府的燈火,以及極遙遠的一些戲曲唱腔的聲音、樂器的聲音。
她站在她的面前,鶴生沒有來由地感到……憤怒?或者說是不悅,四年前的那段糟糕的回憶她一點也不想提及,更不想被知道,甚至如果她如今留下來照顧她也是因為這個,那麼……那麼她一定會……
她的目光因為思緒變得銳利萬分,看著她的臉,像能把人燙出一個洞,宋文卿原本是看著她的,但是因為她的注視,也不由地低下了頭。她很想問什麼,咬著唇,感覺呼吸都變得貧瘠。
二人一路無話回到留春,進入院子,此處沒有點燈,黑黢黢的,她站在離門內的樹下,停下腳步,宋文卿屏息站在她的身後,她呼喊道:“福吉!”小廝的名字。
“來了!”
片刻小廝跑過來,她道:“你回世子那裡,不用來了。”
“可是……”小廝想必也知道她的脾氣,在低頭看見她抓著手杖的手微微猙獰的時候,便不再多說,帶上門出去了。
小廝的背影在門縫間消失不見,她沉聲吩咐:“把門閂上。”
她的聲音很冷,此時的臉整個沉在了陰霾之中,樹影遮蔽了全部的月光,以及外面的燈火。如此的安靜之下,宋文卿從她的注視下踅過身去,抓著門栓子吃力地放下來,感覺手都變得僵硬。
“好了,現在沒有人打擾我們了,”鶴生敲著手杖逼近她,“你想說什麼?”
宋文卿轉過身,雙手在背後攪在一起,身體局促而緊繃地靠著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沒有低頭,而是故意將視線側到另一邊,因為這種逼仄而倔強地咬著下唇。
“不知道么?那你剛才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言罷,宋文卿對上她的視線,好像被刺激到了似的,注視著她的神情變得很用力、很不甘。
鶴生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著這種神色。
她想要,或許不只是自己到極限了,宋文卿也是。
或許她猜得沒錯,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宋文卿會在沉默中,突然過來吻她。
好似孤注一擲般。她急切地捧著她的臉,將她的嘴唇貼上來,毫無技法可言地,將她的嘴唇與她廝磨著。
感覺並不是很舒服,她咬住她的嘴唇,右手將她的脖子按在門上,強行與自己分開。宋文卿沒有哭,但是眼眶很舒潤,眼角泛起紅色。
“投懷送抱,想證明什麼么?”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她,她的表情變得激烈,“我沒有想證明什麼!我一點也不在乎你希望跟別人早點相遇!你本來就是我的!就算早點相遇、”
她戛然而止,像說到了難處,“就算早點相遇,也不會、也不會改變……”
她很艱難地說出來,但是表情越來越扭曲,直到狼狽地流下眼淚。
她再次吻她。抱著她的脖子,動作變得溫柔而緩慢,好像生怕結束一樣。
吻罷,她抱著她,臉埋在她的脖頸里,不停地用哭腔呼喚著她的道號,“鶴生,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鶴生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她,但是她此時非常想要回答“是”。她感覺她似乎終於能從這段關係中解脫出來,她甚至已經啟唇了,卻因為喉嚨乾澀,半天也開不了口。
正當她終於想說什麼的時候,她聽見門外的小路上傳來一行腳步聲。
來的人分別是趙氏、丫鬟金巧、總管同小廝福吉,以及她的好師侄,關山。
堂下,趙氏坐對面的圈椅上,總管站其右手邊,耳觀鼻鼻觀心侍立不語;丫鬟金巧站其左手邊,怯懦地啜泣著,並未看她;小廝站其身後,一副並不想摻和的樣子,想必是回去的路上被他們順道抓來的;以及站在廳堂門口的關山,背對著廳堂里的眾人。
按關山的說法,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叫過來。但鶴生心裡門清,她坐在趙氏對面的椅子上,等宋文卿提茶壺進來依次沏茶,她低聲對她說:“你先回房。”
宋文卿看著她,眼中全是驚慌,但是對面的趙氏耳朵尖,當即拔高了聲量道:“不,宋姑娘不能走。”她一面說,一面將蓋子刮著茶沫,矜貴地垂睫覷了她們一眼。
鶴生蛾眉一擰,看向總管:“張總管,這是何意?”
“道長,是這樣的,是這位將軍府的姨奶奶稱看見您與下人不軌,並找了金巧做見證,王爺派我來與您辯證真偽。”
“辯證真偽?”她笑了一下,與一旁已經怔了的宋文卿吩咐,“你先下去。”
“可是……”
“下去!把門帶上!”
宋文卿渾身一怔,倉皇出去了。
若只是辯證真偽,根本用不著大晚上著急地趕過來,王府一大幫人,王爺竟然沒想著遮醜,反倒直接讓總管過來了。
門轟得關上。
“道長!”趙氏起身喝道,“難道道長這是默認了?”
“什麼默認?我是女人,我的丫鬟也是女人,如何不軌?”鶴生將身體向後靠去,仰面而笑,“金巧也做過我一陣子的丫鬟,你問問她我有沒有對她不軌。”
趙氏面露厲色,“金巧,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