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園驚夢gl - (修)第六十一回——第六十三回(合集) (2/2)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很相稱,宋文卿因為自認比世子年長,所以在世子的面前從來不會懦弱膽小。而無法無天的世子因為總覺得她可憐,或者覺得他的師父虧欠她,所以很多時候都謙讓著她。
她沒有多想,應付知府已經讓她一個頭兩個大。
但是晚上回來,一切都變了。
宋文卿再一次下廚了。
本來在秦秀娥下過廚之後,她就不怎麼進廚房了。她感到自卑,也害怕露怯。
餐桌上,世子也在,並且似乎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宋文卿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雖然面對她時仍有些膽怯,但是已明朗了許多。他們相視而笑,好像達成了什麼默契。
不用問也能猜個一二,因為這一桌子都是她愛吃的。儘管她喜歡吃的東西並不多,很多時候她都懶得吃飯,因為修行緣故。
她別無二話享用了她難得的用心,雖然沒有多說好話,但至少她沒有挑剔味道。
飯後,世子殿下看著廚房裡洗碗的背影,不住地搖頭,“嘖嘖,人家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為了你下廚洗碗這種事兒都幹了,你這要是還不感動,你就是石頭做的心。”
“你出的主意?”她反問,“她怎麼跟你說的你就摻和?不想娶她了?”
“……”他一下沒了底氣,訕訕避開視線,喝著清口茶,“咳咳,我還不想娶個老媽子回家,整天數落我。”
“老媽子,當初你說要娶我的時候,沒嫌棄我整天怎麼教訓你的?”
“哎呀……”他臊得捂住臉,“能不能別提那茬了,我瞎了眼還不成嘛!真是……都去年的事了,您快忘了吧……”
“準確來說,是叄個月又十叄天前。”他在因為別的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時候,因為一句安慰,他一把抱住她,跟她求婚來著。
他無顏以對,“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閑話聊說,這廝要走的時候,她叫住他道:“誒,給我叫兩個伺候的過來。”在對方開了眼的目光中,她戲謔道:“你也不忍心你未來媳婦兒在我這裡伺候東伺候西吧。”
世子白了她一眼,顯然並不打算聽,“不好意思,因為你出了名的臭脾氣,王府已經沒有丫鬟敢過來了。”
“哦對了,”他再次回頭,“過幾天我爹設宴,讓你過去。”
話音未落,鶴生臉色一下就沉了一去,“你跟你爹說我腿疼,快斷了。”
“好,我一定如實轉告。”他顯然沒有當真,並轉與身後正走過來的宋文卿道:“宋姑娘,我走了,下回記得做幾道葷的,我喜歡吃紅燒肉。”
宋文卿微笑點頭,片刻她走過來,坐在她的面前,懷裡抱著一個小罈子。
她注意到她的目光,一面打開斟了一盞,一面莞爾道:“突然想起來之前嬤嬤釀的酒還剩一些。”
鶴生看著她,一時沒有吭聲,她的目光緩緩落在她斟酒的手上,然後向她的臉上移動。
她的臉色因為她的目光變得不自在,像裝飾已久的面具要碎了似的。
她淡淡地問:“你不是不能喝酒么?”
“……你知道?”宋文卿微訝道,“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想。”她頓了頓,“了解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
她言下之意是,她宋文卿對她的一無所知不是因為別的外界因素,純粹只是因為她並不想了解她。
她並不是一個愛發牢騷的人,所以這句話說得很平淡,也沒有想要責怪,但是宋文卿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她看著她,手指扣著杯盞的邊緣,十分不知所措,可她依然笑著,試圖讓自己顯得體面。
“對不起,我、我以為你不想讓我知……”她的聲音微微發抖。
“別再說對不起了。”她忍不住拔高聲音,隨後眼神掃過她手中的杯子,“少喝一點,你也不想我一個瘸子照顧發酒瘋的你吧。”
“嗯……”
今晚的月色很美,夜風吹拂,那一樹桃花已經只剩下最後幾片花瓣。
快四月了,桃花的花期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
她靠著椅子,閉目養神,感受著拂在臉上的微涼的風,旁邊的宋文卿則一點一點小酌著酒。
冗長的沉默被銀輝襯托得有些許靜謐。
在她幾乎就要睡去的時候,她聽見宋文卿說:
“下午,世子跟我說了些話。”
第六十叄回 酒後囈語
“他說,因為喜歡,所以想要靠近,是理所當然的事,即便不喜歡他,但是他還是會忍不住對她好。”
可能因為喝了點酒的緣故,宋文卿此時的語氣有些虛浮。
她知道這裡說的“她”是指宋文卿她自己。鶴生側首看她,她雙手抱著酒杯,這時也抬頭來看她。她雙眼霧蒙蒙的,很快又忍不住避開視線,低著頭,像是在忍耐不要哭出來,“我想、我想……之前我很害怕,特別害怕,但是我想、試一試。”
“……”她沒搭腔,感覺有些新奇,但是心境卻莫名地很平靜。
“我、我一直不知道,原來道長曾經給我娘送葯,道長因為我睡不好,所以給我煎安神的葯,我以為、以為道長……”她好像很羞愧很痛苦地捂著臉。
她的聲音很快就帶上了哭腔。她太愛哭了。
她說的話前言不搭后語,但是她能明白她的意思。
“道長之前問我,是不是因為你們長得一樣,所以我理所當然把你當作他。其實我也不知道,可能一開始確實是這樣的,因為我太懦弱了,抱有幻想,在來到松江之前,我總是不斷夢見榮卿來找我索命,就像詛咒一樣,讓我非常想要彌補我那時的錯誤。但是後來……”
“後來已經不是了,我知道我一直在不斷地犯錯,但是後來我絕對沒再把你當作他了,我只是害怕被你知道……”她突然抬起頭,哭著看她,眼中帶著哀求,“我感覺我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機會再說了……道長、能不能不要放棄我?”
鶴生看著她,院子里那棵桃樹已經綠肥紅瘦,夜風吹拂,四下全是簌簌搖曳的聲音。
她可能是想要說些什麼的,但是她沒有。
她非常不想宋文卿現在對她真情流露,或者跟她袒露心聲,因為已經不合時宜。不是不在意,只是因為她過了需要她的交代的時期,過了之後,她心裡的虧空就很難再被填補上了。就像她小時候在道觀的時候想回家,但是等到她爹給她寫信,她滿腦子只有讓榮卿趕緊死。她並不是不需要家,但是已經不合時宜。
不過有一點她說對了,她確實想要放棄她,放下對她的執念。或者說,她想放下一切。
她活的半輩子,幾乎都在因為他人或者自身內心的虧空而痛苦,這讓她像被一座無形的牢籠囚禁。
無論她能不能,但她確實非常非常想。
她感覺心口憋著很多東西,正當她打算說點什麼的時候,宋文卿已經因為她過長的沉默,又喝下一杯。
她扶著腦袋,喃喃囈語著:“那個女孩很可愛,真的很可愛,雖然她接近我只是為了道長,但是她依舊……”
鶴生起身想去扶她,但是她突然抱住了她,她的身體掛在她的身上,熾熱的酒氣吐在她的耳邊,“她今天問了我的睡眠問題,除了道長以外她是第一個關心這件事的人,在此之前,就連舒宜也沒有注意到。我以為她會像一些虛與委蛇的千金小姐一樣,其實我寧可她虛偽一點……”
她托著宋文卿不斷滑下去的身體,聽著她的呢喃,不由得呆了許久。雖然她快要失去意識,但是她的心臟卻因為酒的緣故,跳得十分有力,就像她延綿不絕的不甘一樣。
萬幸的是,宋文卿喝醉后很安分,儘管把她扶回房間后,她的腿就要命地疼起來。
給她安頓了,她去靜室小憩。
凌晨的時候,屋頂傳來雨點敲擊瓦片的聲音,她被噩夢驚醒。
夢的最後是她的腿受傷的情景。
她的腿更疼了。
雨越下越大,天氣一下又冷了回去,降真香混雜著泥土的潮濕氣味讓人平靜,但是這種潮濕幾乎讓她疼到難以動彈。
宋文卿起來的時候,王府來的丫鬟正給她按腿。這丫鬟她早上陳叔來的時候,她讓陳叔去王府差來的。顯然那位世子爺向著宋文卿,她巴不得自己疼死了,好讓宋文卿有正當理由照顧她。
靜室支了一個熏爐,宋文卿看見這陌生丫鬟,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因此半天沒有吭聲,片刻,適才不知所措道:“對不起,我昨晚給道長添麻煩了……”
丫鬟道:“姑娘別放在心上,道長這腿一到下雨天就犯事。”
“哦……”她一臉愁容,“姑娘我來吧,廚房好像在煮葯。”
“有勞姑娘!”丫鬟如戍人得赦般點頭跑去了廚房,宋文卿則順勢來到她的身邊坐下,為她按腿。
她的動作已經十分熟練,一切都恰到好處,至少比那個丫鬟好。丫鬟不情願服侍,她也不好一次次催促她使點力氣,免得她會再次忍不住氣地再次把人趕走。
在遇到宋文卿之前,她的脾氣非常不好,幾乎每次下雨腿疼,她都會砸東西、發脾氣、罵人,一來二去,丫鬟一位一位地換,她不好伺候的名聲就在王府下人之間傳開了,這丫頭想必對此頗有怨言。
“姑娘不必如此。”她努力平復因為疼痛帶來的煩躁。
“……”可能聽出自己的冷淡,宋文卿的動作頓了一下,但還是道:“不辛苦,是我不好,酒量那麼差卻沒有自知之明。”
“……”
“我下午想出一趟門,”沉默地按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秀娥說橫水酒樓的糕點不錯,要不要給道長帶一點?”
“不用了,我不愛吃糕點。”
“哦,是這樣……”她哂笑道,語氣已有些局促,“也是,道長是道士,自然吃不慣這些,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的。”
鶴生低低地應了一聲嗯,在疼痛的緩解下,佯裝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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