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月初,過幾天就要清明了。
乍暖還寒,文卿穿著一身厚重的喜服站在堂下,紗制的蓋頭將她的視線蒙成一片紅色,婆子牽著她的手,廳堂幽深,她娘坐在主位,仔細梳了髮髻,蒼白的臉上點了胭脂,身子軟塌塌地陷在位置里,空洞的雙眼朝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睜著。
那道腳步聲很沉、很緩,全然不似平日少年的步履輕盈。這屋子裡的叄人全部聚精會神地盯著門口的方向,透過紅蓋頭,文卿隱約感覺到婆子扶著她的手微微一緊——
那紅色的纖細的身影緩緩靠近。
片刻,婆子將牽紅的另一端遞了出去,她看見紅蓋頭底下一隻手將其抓過。
這隻手的指尖被凍得有些泛紅,手指細長,微微一點點骨節,淡紫色的血管分明,像嬌生慣養的仕官公子的手。
文卿的心臟猛地一停。
即便那人與少年的身量相仿,即便那人自小修行,但男人與女人究竟是不同的。
她的視線向上,紅色之中,是一張帶著半扇面具的朦朧不清的臉。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認得。
鶴生的眼睛是如此漂亮,絕不是那粗俗少年能夠比擬的。
她的胸口劇烈跳動起來,耳邊嗡嗡作響。她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會是鶴生,或者,為什麼此時她的腳步聲沒有半點跛腳的跡象,但她沒有時間猶豫,只能如若無事隨著對方的步伐並肩齊立。
半晌,婆子高喊:“一拜天地。”
那隻手牽著紅,領她朝門口的方向淺淺鞠躬。
“二拜高堂。”
亦復如是。
她本應高興才對,如果她成親的對象是鶴生的話,她應該別提有多高興才對,可此時她卻被一種莫名的恐慌與驚懼所淹沒。
她的心底湧上一股十分不好的預感。
四下的廳堂登時變得偌大無比,她娘木人兒似的坐高堂,婆子木人兒似的做儐相,唯獨她,被紅繩捆在原地,孤立無援。
“夫妻對拜。”
文卿艱難地挪動腳步,二人面對面站立,被牽紅的兩頭連接,她微微頷首。
叄拜畢,婆子從她二人手中接過牽紅,遂呈上準備好的茶水,“姑娘、姑爺,請敬茶。”
她們依次接過,此時杯盞已經微涼,文卿捧在手心,跟隨著身邊之人的腳步上至婦人身前,微微躬身,她聽見身旁的人道:“娘。”
是她最熟悉的聲音。
她渾身一怔,隨後也發抖地跟道:“娘……”
隨後便是片刻讓人窒息的寂靜,大抵是昨日少年前來會面的時候,並沒有與婆子說過幾句話的緣故,當下婆子並沒有發現不對勁,直到轉瞬之後, 她娘抓著椅把狼狽地站起來,手指顫抖地指著她,聲音嘶啞地喊出一聲:“誰!”
婆子驚慌失措上前扶住,但婦人一時沒有得到回答,更加好似癲狂了一般,猛地甩開婆子的手,歇斯底里道:“你是誰!”
文卿被嚇得連忙取下蓋頭,只看見她娘已經張牙舞爪地上前抓住鶴生的身體,雙手猙獰地猶如利爪般在鶴生的肩膀上、脖子上攀爬,嘴裡不斷嘶吼道:“你不是——你是我的女婿!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來冒名頂替!”
婆子在旁邊拉著,但聽見她娘這麼說,先是一震,隨後手忙腳亂去取那人臉上的面具。文卿見狀也上前,抓著那人的肩膀往自己身後帶,但已經來不及,因為這人只是木樁子似的站著,沒有絲毫的掙扎。
婆子取下面具,大驚失色,“你、你是……”
“是誰?嬤嬤,是誰!”
沒等婆子回答,鶴生已經淡淡地道:“娘,我就是您的女婿。”
“你閉嘴!那個短命鬼已經死了!你別給我裝神弄鬼的!”她娘開始失控地踢踹著她,但是她娘那個身體,終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沒踢幾下,就向後跌倒在地,撞在椅子上,“你——”她娘開始難以喘息,是真正的難以喘息,劇烈地呼吸著,捂著胸口。
“娘!”
“夫人!”
“道長!道長!你快過來看看!快,求求你幫我看看我娘!”文卿害怕地哭起來,她一面扶著她娘的身體,一面扭過身體拉扯著她的衣擺。可她並沒有動搖,她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垂眸看著。
婆子仍在著急地呼喊著,“夫人!夫人你撐住,我這就去找郎中!”
但就在婆子轉身離開的一瞬間,她娘不再劇烈喘氣了,一瞬間像被定住一樣,隨後身體一沉,徹底倒了下去,不再動彈。
“娘!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她聲嘶力竭地呼喚哭喊,但她娘只是睜著銅鈴般空洞的眼珠子,在她的懷裡,死沉死沉像一塊帶著溫度的豬肉。
她娘好像真的走了。
她突然意識到。
她娘已經沒有了氣息。
那麼快,就死了。
“這難道不正是姑娘所希望的么?”鶴生道。
片刻,她見地上的女子並沒有理會她的聲音,只是兀自斷氣了似的對著死人哭著,她上前抓住她的手,將她拖起來,拉到自己的身邊,“人死不能復生,請姑娘節哀。”
一如往常地冷靜,冷靜到讓人恐懼。文卿跌入她的懷裡,手臂被抓著生疼,她抬頭看著她,雙眼寫滿了不可置信與害怕。
“為什麼……”她顫抖地開口,但幾乎每一個音節都是破碎的,“道長…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她很快就控制不住地哭出來。鶴生死死凝視著她,手指細細擦拭著她的眼淚,一面發出一聲幾可不聞的嘆息,“這樣是怎樣?我分明什麼都沒做。”
“道長……”她從未覺得鶴生如此讓她感到陌生、感到恐懼。
“姑娘之前不是說我不像一個患得患失的人么?我很抱歉讓姑娘難過,可這都怪姑娘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
文卿看著她,逐漸手腳發涼,雙腿發軟,轉瞬,突然聽見外面傳來聲打的門響——
【作者:我麻了,已經十萬字了,感覺後面劇情還有好多。開這本的初衷就是想寫白切黑,想寫崩壞的部分,但是真的寫起來真的是一點都不順手,下周一二估計要鴿了。另外為了防止有人說女主媽死得兒戲,我提前說一下,世子出來后還有隱藏劇情。還有這裡開始只是崩壞,女主角的火葬場會在女叄出場后,女主的成長線也會安排,從劇情過半開始挽留女主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