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少年按計劃派人上門送彩禮提親。
編排的身份是鶴生的弟弟,名喚李錦存,無父無母,但在外地有經營的酒樓,以及少許田產,剛回松江不久,兩人經鶴生的介紹認識。
婆子大喜過望轉述夫人,夫人則垂死病中驚坐起,招待小廝留下細談。待簡單了解了一番少年家裡的情況,滿意得連連點頭,可能因為說是鶴生弟弟的緣故,沒有一人懷疑,春桃甚至在一旁嘟囔:“我就說姑娘定然在隔壁院子藏了男人的。”
經此一言,幾人更覺此婚事順理成章,妙哉。
“只是……小兄弟說的簡單拜了天地,是如何一個簡單法?”婆子奇怪地問。
小廝答:“我家公子說了,婚事能簡則簡,夫人做個見證罷了,他不會在松江久留,酒席什麼的,等回了杭州再辦。”
“哦,是這樣……”婆子將信將疑,顯然覺得如此安排不妥,但她娘卻連連點頭,氣若遊絲道:“簡單好,越簡單越好,只要李公子能善待我家姑娘就行。”
“只是有一事需要各位包容……”小廝忽然面露難色,佯裝欲言又止。
“小兄弟但說無妨。”
“我家公子臉上有一塊疤,常年戴半扇面具遮醜,成婚一日,懇請各位勿要為難。”
“這……”婆子與春桃面面相覷,終於不由得懷疑起來。又是簡單置辦,又是不願露面,別是什麼危險人物。
那少年說是如果事情結束后被婆子還是丫鬟撞見,尷尬。
“既然小兄弟如此要求,那我這裡也有一事相求,”她娘道。
“夫人請說。”
“在成親前一天,我想請你家公子前來一聚。”
小廝二話沒說,帶著口信走了。
人前腳剛一走,她娘後腳就難以堅持地要倒下,幾人手忙腳亂,趕緊由婆子扶回屋裡,一併把她叫進屋內,做了一些囑咐。
不出所料,她娘又哭了。說的無非就是她預料的那些沒新意的老話。
同樣,她也不出所料跟著一起哭了。但萬幸的是,這次的互訴衷腸她沒有愧疚,即便知道只是騙局,當她得知不用在她娘這裡背負不孝的罪孽,她便一身輕鬆。
好像一直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面一樣,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
一切都十分順利,如果不是下午婆子和春桃又因為什麼瑣事吵起來的話,今天這一天可以算得上是完美。
春桃哭著跑進房間,說婆子污衊她偷東西。文卿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不輕不重地寬解了幾句。
晚上本來打算去鶴生那裡,但婆子非說姑娘家家婚前不能見夫家,她也憋屈了起來,拉著春桃躲房間里埋怨婆子。
窗台上的桃枝變得黯淡無光。
不能見鶴生的日子,時間好像過得一日比一日慢,一日比一日枯燥無聊。
直到在成親前一天,梁舒宜不知哪裡聽說了消息,上門來找她算賬。
門啪地被推開,舒宜叉腰站在門口挑眉看她,“聽說,你要成親了?”
身後的春桃怯怯道:“對不起姑娘,我實在是攔不住梁姑娘。”
“沒事。”她擺擺手,一併讓春桃沏一壺熱茶上來,茶湯滾滾,舒宜捧著杯子,掐尖了嗓子道:“真是沒想到,我最好的朋友的婚事,竟然還要從別人那裡聽說。”
文卿嘿嘿笑著低下頭,然後反應過來,追問道:“聽誰說的?”
“當然是那個死道姑啊!”她氣憤拍桌,“說什麼,啊?宋姑娘難道沒有告訴您么?真是不好意思,看來是我多言了。聽聽,她這說的是人話么!”
“意外,這是意外,”她心虛地安撫,“最近事情實在太多,忘記告訴你了,而且,這、這本來也不是什麼……”
“不是什麼?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也是你要跟一個女人成親,這說出去真是要被笑掉大牙了。”她莫名咄咄逼人起來。
文卿沒有氣惱,因為這個嘴在前面飛、腦子在後面追的傢伙已經知道壓低聲音,她反而是學著她剛才說話的樣子,裝腔作勢地道:“啊?鶴生原來沒有告訴你么?我的成親對象並不是她哦。”
“哼,我就知——”她呆了一秒,登時反應過來,“什麼?!”
“那是誰?哪裡人?叫什麼名字?男的女的。”
文卿將她身體按住,只說了對方是男的,是鶴生認識的人,多的其他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應付道:“其他的……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嗯……反正肯定是好人就是了。”
舒宜見文卿吞吞吐吐,便知其中不對。她眯眼狐疑地看了她半天,直到聽見外面傳來婆子的聲音說:“姑爺您來了!來來,裡邊請,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屋內二人神色一變。舒宜倏地站起來,文卿則下意識按住她,下一刻反應過來,又做賊心虛地放開她,“……是我娘說要在成親之前見一見對方。”
舒宜抬眉點頭,眼神好像在說“你看我信不信”,其中肯定另有隱情,不然宋文卿不會這麼心虛。
文卿被她的視線看的心裡發毛,她知道這廝向來眼神毒辣,反正後面這樁婚約肯定是不作數的,到時再被質問,她可真就哄不好了。文卿沒辦法,只得說:“好了好了,我說,你別這麼看我。”
解釋完前因後果后,舒宜毫不意外地點頭,“呵,我就說嘛,那個道姑說你要成親的時候,看上去完全不傷心的樣子。”她連連搖頭,“我錯了,都是我的錯,為什麼以前的我會覺得你是個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
沒等文卿說話,她已經站起來,說去看看未來夫家究竟是何方神聖,“最好跟那個死道姑一樣,是個該死的出家人。”
然後摔門出去了。
按規矩來說,男女成親之前是不能見面的,雖然是作假的,但她娘和婆子在乎這些,她只能乖乖待在屋子裡。
過了大約一刻鐘,梁舒宜回來了。她神情恍惚拖著步子在文卿對面的位置坐下,文卿心下一下被吊了起來,忙問:“怎麼了?你這是什麼表情?”
“沒什麼,就是感覺那人有點眼熟……”她問,“你剛才說那人是誰?”
文卿跟著也不踏實起來,“……是道長的朋友。”她想應該是舒宜認識的人,華亭就這麼點大,認識也不奇怪,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笑起來,喃喃道:“那缺德的死道姑可算幹了件兒人事。”
不是諷刺譏諷,而是一種驚喜以及恍然大悟的表情。文卿沒有聽清她喃喃的什麼,但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看上去挺開心,以及……淡淡的哀傷。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讓你好好準備親事,好好嫁人,新婚禮物我會讓人送來的。”她釋然地微笑。
文卿並不明白她因何釋然,也不明白她眼底的哀傷從何而來,說起來……她發現梁舒宜的臉色差得一如既往,難道還沒有恢復?而且,她今日這妝似乎也厚了些,脖子上系著絲巾,整個人風吹就要倒似的。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但一時間文卿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她只是隱隱感到不安,卻明白為何,“什麼新婚禮物,都說是假的了,而且既然是新婚禮物,為何你不親自來送?”
【作者:更新還是改回10點好了,得早點睡,我的生物鐘快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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