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園驚夢gl - 番外二十九流緒微夢

杏花煙雨,畫船兒輕搖洲上。
船內是文卿與舒宜,一個蹙眉捂著心口,一個賊兮兮地看著前方的船。
“我看她們一定有鬼,”舒宜將腦袋縮回來,咬牙切齒地狠狠道,“說什麼回一趟松江,結果兩個人竟是結伴的。”
文卿咽了一口溫茶,“結伴也沒什麼稀奇的,說不定她們就是正好撞上了。”
“正好?哼,死道姑前兩天跟你交代的時候,有說她是跟秦秀娥一起的么?沒有吧,她心裡沒鬼幹嘛隱瞞?”
文卿無言以對地覷了她一眼,輕拍胸口,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搖搖晃晃的船將她胸口憋得發悶。
什麼緣故呢,原是今天早上,她與梁舒宜說起鶴生去松江兩天一事,這廝聽罷一驚,她說秦秀娥今天也說要出門兩天,叄言兩語,便認定了她們有鬼。只是文卿分明記得前兩日鶴生跟她說過她要出門的,但忘了什麼緣故了,總之是記不清了。
原本這一趟她是不想來的,這些日她腹中本就擰得難受,再加上坐一趟船,更是翻滾一般。但是沒辦法,梁舒宜這廝非是串掇著她要“捉姦見雙”。
什麼捉姦見雙,文卿瞥著她義憤填膺的樣子,惻惻地道:“我看你那個紈絝弟弟都沒你這麼著急。”
“廢話,長姐如母,那個渾小子不在意這些,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能讓別人污了我梁家的門楣?”舒宜怒而拍案,“到時綠帽子可不是戴在他一個人的頭上,而是戴在整個梁府的頭上!何況我這一趟主要還是陪你,讓你認清那個死道姑的真面目,然後踹了她!”
這誰陪誰還真不一定。什麼死道姑的真面目,文卿想她大概是想揭了秦秀娥的真面目。
其實自從秦秀娥嫁人後,文卿已經有一陣子沒見過她了,但是偶爾會從舒宜的嘴裡聽說,說她擺臭架子、眼高於頂、不守規矩之類的,總之沒一句好話。
“鶴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別總這麼想她,”文卿緩緩躺下, “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誒你、嘁,行行,反正我就是這麼沒道理的人。”
到松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文卿在碼頭附近的茶棚等候,舒宜則一路尾隨,等跟到了她們住宿的客棧,適才回來找她,然後二人一同入住她們隔壁的房間,等著殺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一開始她們就遇到了一個難題。
“那二位客人開了南北對門的兩間房,您二位要住哪一側的?”
她與舒宜面面相覷,交換了一個眼神,舒宜掏出銀子拍在案上,“南北兩側各一間。”
兩間房,文卿南,舒宜北,又點了幾個小菜,在房中一同吃用。因為舒宜說她們兩個在樓下吃,不能下去,會被看見。
“奇怪,真的是奇怪,”舒宜一面夾菜,一面不住搖頭,“你不覺得很奇怪么?我剛才問了路過的小二,小二說她們兩個都沒什麼說話,她們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
“我就說了是你想多了,連累我陪你跑這一趟。”
“嘿,你這話說的、”舒宜不樂意了,抬頭要質問她,但卻看見她臉色微微發白,捂著小腹,“怎麼了?哪裡難受?”
文卿咬著牙虛弱道:“趕緊喊小二幫我買帖吃腹痛的葯回來。”
“好。”
舒宜帶上門出去了,文卿躺回床上,蜷縮起身體,腹中絞得她額角滲出虛汗。
片刻,外面傳來敲門聲,文卿沒有多想,揚聲道:“請進。”
直到她的身後傳來聲音,“來,起來把葯喝了再睡。”
是鶴生的聲音。她打了個激靈翻過身,此時鶴生已經坐到床邊,手裡端著熱騰騰的碗。
她被扶起來,看了看葯,又看了看她,剛想說什麼,鶴生輕聲道:“先喝葯。”
葯已不是很燙了,雖然很苦,但因為是溫的,還算好入口。文卿悶頭灌了下去,喝罷了,滿懷愧疚地看著她,“對不起,是梁舒宜非要拉我來的,我不是……”
“沒事,”鶴生忍俊不禁,“我本來也是想讓你一起來的,只是我想你這兩日病著,坐船怕是捱不住。”
文卿點頭,鶴生扶著她緩緩躺下,不時,她自己也躺進來。
“沒事么?”文卿問。她想的是,她是同秦秀娥來的,來了自己這裡,怕秦秀娥找不到了。
“沒事,門已經插上銷了。”她一面回答,一面將手掌覆上她的小腹,輕輕地揉著,“你安心休息,別管那個腦子進水的傢伙。”
過了一會兒,舒宜帶著郎中回來敲門,鶴生揚聲驅趕她,叄言兩語卻又吵了起來。
等人悻悻走後,鶴生跟她解釋了來龍去脈。
原來鶴生與秦秀娥這一趟過來是為了給世子掃墓。翌日已是清明,正好碰上秦秀娥新婚出嫁,因此便想著來這一趟。
個中緣故,文卿一聽便明了了,只是舒宜不知世子與她弟妹的姻緣,因此對這個答案十分不屑。
舒宜譏誚地輕笑了一聲,“掃墓?”
“不然是什麼?”秦秀娥冷著臉,一副要發作的樣子,“懷疑我跟鶴生大老遠跑來松江溫存?”
“我可沒這麼說,”舒宜不以為意地聳肩,“正好,世子也算我半個堂兄弟了,一起去吧。”
“你們去吧,”鶴生道,“文卿身體得休養兩天,我們過兩天再去。”
“行,”秀娥沉吟片刻,看向文卿,“我回去遲了要被婆婆責問的,姐姐若不急便好好休息兩天,玩幾日再回去。”
文卿回以頷首。嫁人之後的秦秀娥比她想象中還要端莊一些,像一瞬間長大了,讓她不禁感到恍惚。
事情的最後,梁舒宜不情不願跟著秦秀娥一起去了。文卿悄悄跟她講了秦秀娥與世子的緣故,讓她注意措辭,她雖是點了頭,卻不知到底放沒放在心上。
喝了兩日的葯,文卿適才好一些。江南的煙雨接連下了好幾日,將叄月了,天卻因這一場雨又乍暖還寒起來。
車輪攆過泥濘的泥角山路,四道或深或淺的車轍如蛇般蔓延入應天府城北的一片山林之間。
世子的墓便在那邊。
馬車搖搖晃晃,路也益發促狹顛簸,不能行了,只得在半山腰停下,車夫跳下馬車,擺好踩腳凳,文卿與鶴生依次下車。
行了約莫一刻鐘,二人來到墓前。墓碑前還留著燒了一半、被雨打濕的香,以及一些香燭祭品。
“他的屍體被官府收走了,這裡面只埋了一些衣物,本來秀娥還想著要不要把墳挖了,帶走衣物埋在金陵附近的山上,方便祭拜。”鶴生一面俯身將香端湊近燭火,一面道,“不過畢竟是舊人了,也不知道還能拜幾年。”
文卿靜靜聆聽,垂首看著,墓碑的文字。墓冢沒有裝置磚石,僅小土包堆就,雜草像是新清理過的,前邊插著一塊深灰墓碑,不過想想世子生前的氣派,如此寒酸,已叫人唏噓不已。
她忽然想起來,秦秀娥說當初是鶴生親自帶官差把世子抓回來的。
想到此處,她不禁抬眼去看鶴生。鶴生正緩緩蹲下身,點燃的香插入土中,青煙在煙雨中裊裊彌散,一聞便知,這依舊是降真香。
文卿亦上前取了兩支,點了插上,“世子於你有救命之恩,往後我年年都陪你來掃墓。”
鶴生聞此,驀地一笑,“說來也是諷刺,世子於我有救命之恩,最後卻是被我逼死的,孽緣吶,希望他下輩子好好投胎,別再被連累了。”
上香后,她們又燒了一會兒紙錢,適才下山,翌日一早便坐上最早的船隻回金陵,沒有多加逗留。
船隻搖搖晃晃,她們依偎著睡了。
不知過去多久,她的肩上傳來鶴生帶著鼻腔的聲音,“以後你每一年都會陪我的,對吧。”
聲音很輕,氣息有一些熱,文卿一怔,原來不止自己難以入眠。
“嗯,往後每一年我都會陪你的。”
她也不在乎她問的是掃墓還是其他,她就是這麼答了。
深春的清風微微掃進船艙,她看著艙外霧茫茫一片的江面,抱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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