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多時候他也覺得這個世界始終在針對自己兄妹兩人,但與總在心底哀怨的妹妹不同,李岳把這些不平不公當成了動力——就是因為這個世界在針對著自己和妹妹,他才必須要變得強大,好像過去一樣為妹妹遮擋風雨……並且,現在不只是為妹妹一個人了。
儘管心情相當煩躁,腳步也有些沉重,李岳還是儘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進門的一瞬間他恍惚了,眼前的女人……不僅僅是臉和自己記憶中那個第一次給了兄妹兩母親一般關愛的女人一模一樣,連那一身潔白的連衣裙也是,不僅僅顏色,連款式都那麼的一致。
「你……你回來了……」直到謝紫瑩終於開了口,與記憶中明顯不同的聲線才讓李岳回歸了現實。
「她的穿衣習慣你從哪裡打探來的。
」一開口李岳自己都覺得多此一問,作為軍區孤兒院的保育員,有軍籍並不奇怪,有軍籍資料就肯定能查到,裡面有些生活照和工作照自然也不稀奇,「這種非必要日用品在商品種類匱乏的軍事基地里居然能找齊這麼一套來,你倒是挺費心的啊。
」李岳心裡頓時對這個女人升起了一種厭惡感,但他也說不清究竟是因為對方耍心機還是單純對她模彷那個人感到不滿,他用一種帶有明顯嘲諷語氣的聲調說道,同時視線直直地盯在對方身上,心裡隱約有了一種想現在就把這女人從房間中趕出去的衝動。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很無恥,但是……」似乎是畏懼那種視線,謝紫瑩悄悄地低下了頭,「我有必須無恥的理由……有必須為了他變得無恥的那個人!」但聲音卻很堅持,絲毫沒有要退縮的意思。
又一個劉倩嗎?李岳不覺得眼前的女人像是在撒謊,相信她也沒有必要和膽量在這種節骨眼上撒謊。
那張熟悉的臉和那雙浸透著哀愁和疲憊的眼睛讓他無法狠下心來實踐之前心中湧上來的衝動,矛盾之中憤怒和厭惡一點點被莫名的苦澀和心疼所取代,察覺到自己情感變化的李岳禁不住有些煩躁起來,伸手摸向放煙的衣兜,卻發現是空的。
「我兒子……有先天性基因缺陷造成的遺傳病,免疫系統受到任何抗原刺激都會暴走,就像……」注意到李岳態度微妙的緩和,謝紫瑩小心地開了口,卻又突然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進一步解釋。
「就像先天性不可治癒的全身性烈性紅斑狼瘡?」李岳替她找了些類似癥狀的疾病,同時移步走向自己的寫字檯。
「差不多吧……」謝紫瑩點點頭。
「你能想象嗎,一個孩子,從出生開始整整五年了,都只能生活在無菌艙里。
」說到這裡她的眼中已經閃起了淚光。
「所以呢?是錢的問題嗎?」李岳邊問邊打開抽屜,儘管這麼問了,但直覺告訴他肯定沒這麼簡單。
「不……我是模特,亞洲範圍內算有些知名度,另外還……從事一些社交類的工作,所以如果只是維持孩子的生命的話費用上沒有什麼太緊迫問題,至少目前是。
」謝紫瑩說著有些擔心地看看李岳的反應,所謂模特的社交類工作是什麼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能想到。
「那麼你當初加入黑龍計劃交換的是什麼?」李岳倒是沒有在意,自顧自地又開封了一包香煙,如果是幾年前的他聽到這個故事或許會嘆息這個世界真不公平,但如今的他早已見怪不怪了,這個世界什麼時候公平過?「基因強化和修正……核心技術就掌握在李博士手裡,軍方找到我的時候承諾如果我通過黑龍計劃的篩選等相關技術成熟后就優先用於治療我兒子。
」謝紫瑩實話實說。
李岳沒再問什麼,只是默然地點上一根煙,然後使勁抽著,煙身縮短的速度快得簡直讓謝紫瑩忍不住擔心眼前的男人會不會尼古丁過敏性中毒。
但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沒有餘力也不該去在意這個,眼前的男人很煩躁,他在做決定,而自己和兒子則在等著判決。
將煙蒂掐滅丟掉,又看了看謝紫瑩那張與自己記憶中完全重合的臉,李岳嘆了口氣,最終他還是決定對自己曾經的天真和心底殘留的善良妥協了,「我會去跟博士說的,不過你也得有心理準備,成不成我不保證。
」,說完他心中莫名地覺得鬆了一口氣,移動一下位置坐到床邊,「謝……謝謝……」謝紫瑩又一次低下頭,誠懇地感謝道。
而後退後一小步,隨即開始動手解裙帶——她顯然認為李岳坐到床上的動作是某種暗示。
「嗚嗯……」然而卻立刻被莫名憤怒的李岳起身單手掐住了脖子,「別侮辱她!」然而,手卻很快鬆開了,鬆開的一瞬間李岳的身體一陣顫抖,不是對自己失控的愧疚或者對失控後果的害怕,而是一種心底深處的恐懼和自責——那一瞬間,自己真的有想要侵犯眼前這個女人的衝動,自己真的有像把那個童年記憶中唯一的「媽媽」佔有成為自己女人的衝動。
這真的讓他嚇到了,一半因為自己想法的齷齪和大膽,另一半則是意識到自己其實和憶柔一樣,對於任何玷污那位「梅媽媽」的行為都是不能接受的……至少,目前是不能接受的。
「對……對不起……我只是……」死裡逃生的謝紫瑩惶恐地道歉並試圖解釋,她也意識到自己犯了巨大的錯誤,畢竟她也多少知道對於眼前的男人而言自己所模彷的那個女人意味著什麼。
「你……走……不……回來……」李岳有些無措地發出完全矛盾的命令,他本能地恐懼著心底湧上來的那種佔有慾,卻又渴求著童年記憶中那份溫柔與慈愛。
同樣無措的還有謝紫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走還是該留。
最終,李岳沒有趕他走,而是直接一把抱住了她,然後一起倒在床上。
謝紫瑩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然而接下來卻什麼都沒有發生,李岳僅僅只是像孩子一樣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裡,意外地平靜。
同樣意外的平靜的還有李岳的內心,那種燥熱的佔有慾突然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回歸童年最快樂時光的幸福感和滿足感,他微微閉上眼睛,貪婪地感受著。
「那個……」謝紫瑩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閉嘴,一開口就不像他了。
」李岳斥責道,聲音卻很溫和,同樣溫和的還是他的呼吸聲——很快就睡著了。
那一晚李岳睡得很熟,那是離開孤兒院之後許久都沒有過的體驗。
第二天他直接去找了李麗華,說希望能把謝紫瑩留下,但沒有說明具體原因——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跟李麗華仔細解釋那位曾經的「媽媽」的存在。
李麗華倒沒有追問什麼,她知道如果自己的這個男人和兒子有什麼事不說清楚,那也一定是有特殊並且充分的理由的。
僅僅只是提醒了一句:「我之前跟那個女人解釋過,以她的身體情況,繼續在這邊待下去我不保證會是什麼結果。
」話雖然說的很模煳,但那種非常嚴肅的語氣依然讓李岳很清楚這個結果不會是什麼好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