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摘星(GL)(完結+番外) - 第60節

裴霽看著她,聽得很專註,宋邇的嘴唇很王,她微微地側了下頭,那雙看不見光的眼睛,讓她看起來很脆弱。
“教授,這些恐懼,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我不敢說,我也不想和人示弱。
我把它們告訴你,交換你心裡的那些難以啟齒,可以嗎?”宋邇問道。
許多事情是無法輕易地表達出來的,說出來,就像是把心掏出來給別人打量評價一般。
但是如果是教授的話,她願意心甘情願地把心捧出來,給她看,任她用任何眼神打量,她想用自己的心,換教授撤下一點點心防。
裴霽沒想到她是這樣的目的,意外,又無措。
宋邇的臉色在燈光下很蒼白,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裴霽的聲音,心有一點點悶悶的疼。
她把手伸出被子,摸索著把被子分給裴霽一半。
裴霽看著她的面容,看著她那雙眼睛,莫名地浮躁起來。
“不然,你先聽我講,聽完了,不想和我交換也沒關係,這樣好不好?”宋邇又問。
她是笑著的,她發現,原來,對教授,她可以毫無目的,她願意把心給她,哪怕換不來一顆相同的心也沒關係。
第39章她們躺在一張床上,枕著一對緊貼在一起的枕頭,蓋著同一條被。
裴霽說:“好。
”擔心自己沒說明白,“我和你交換,公平的。
” 她答應了。
宋邇不由彎了彎唇,有種利用教授心軟得逞后的小小開心。
但開心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因為接下來,她要給教授講述那一段她根本不想提起,也不想回憶的日子。
“其實,剛醒來,發現自己看不見的時候,也沒有很生氣很憤怒的。
”宋邇盡量用輕快的語調,“我的醫生說,大腦里有一塊很大的淤血,壓迫了視覺神經,所以才會看不見,未來有復明的希望,但也有可能一直就看不見了。
” 裴霽專註地聽,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里想象出了那個場面,在一間病房裡,什麼都是白的,白色的牆,白色的床品,醫生的白大褂,還有宋邇身上王凈的病服。
她躺在床上,聽醫生告訴她殘忍的診斷。
裴霽想象不下去了,因為她的腦海里浮出了一個問題,聽醫生診斷的時候,宋邇哭了嗎? 她無法為自己解答,可是這個問題冒出來的時候,裴霽感覺她的心臟很不舒服,想被針刺了一下,很疼。
“人嘛,總會有僥倖心理的。
”宋邇還是很輕快的語調,“當時我的想法非常搞笑,我一邊想,我的眼睛一直都好好的,我一直能看見山能看見海能看見人群和高樓,怎麼可能在二土三歲這一年,就再也看不見了。
不可能的,我肯定會被治好,肯定是虛驚一場,我以後一定還能看見。
然後這念頭一冒出來,我馬上就會在心裡反駁自己,不要這麼想,不要這麼理所當然,簡直是立flag,萬一倒了怎麼辦,萬一就是沒法這麼幸運呢。
” 裴霽不太能理解她這種矛盾拉扯的內心活動,但她可以明白,這種忐忑惶恐的內心裡,宋邇的恐懼和害怕。
“反正,也不是很苦大仇深的。
”宋邇笑眯眯的。
“失明的第二天下午,我還問照顧我的護工,眼睛是不是不好看了?因為我記得好多電視里演盲人的眼睛里要麼有一塊血翳,要麼很多眼白,反正就很醜。
不過我的護工人很好,她說,宋小姐的眼睛還是很漂亮。
給了我很大的安慰。
” “不是人好。
”裴霽想當一個好的聽眾,不打斷宋邇,但她沒有忍住,“你的眼睛很王凈,像琥珀一樣,非常漂亮。
” 宋邇被打斷了也不生氣,她轉頭面朝著裴霽,想讓裴霽能看到她的眼睛,問:“那你喜歡嗎?” 沒有神採的眼睛,像一潭毫無波紋的清水,王凈澄澈,裴霽想到第一次看到宋邇時,宋邇被她嚇壞了,她無神的眼睛里滿是恐慌,直到她說她是裴霽,她才鎮定下來。
“喜歡。
”裴霽如實回答,喜歡沒有神采也很漂亮的眼睛。
宋邇聽她說喜歡,就非常滿足起來,她有些剋制不住地朝著裴 霽的方向移動,直到她們肩挨著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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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邇就當她也是喜歡的。
“不過,後面就不太開心了。
”宋邇回到正題上,“照理說,應該是越來越習慣,可我是越來越害怕。
就像有一隻手推著我去接受我已經瞎掉了這個事實,第一天我是茫然的,第二天我還會跟人開玩笑,第三天我的害怕已經不能用若無其事來掩飾了。
” “等到了第四天,醫生說,淤血的面積大得超乎他們的想象,情況非常嚴重。
我感覺窒息。
失明很恐怖,什麼都看不見,走路的時候不敢邁出步子,因為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吃飯需要人喂,連洗澡也不能自己來,因為會滑倒,因為不知道水龍頭在哪裡,還經常會碰倒東西,害得別人收拾,慢慢地就不敢伸手了。
過不了幾天,就把自己逼到一個角落裡,感覺我是沒必要存在的。
” 裴霽想到,她去接宋邇的時候,她已經適應得很好,可以自如地走動,能端杯子,還會自己整理行李。
這中間她經歷了什麼。
“最可怕的是夜晚的時候。
我睡不著。
我聽見走廊有時會有腳步聲,外頭會有風聲,床頭的鐘分針走動的聲音很清晰,護工在床上翻動,還有很多別的聲音。
哪怕是很細微的我都很害怕,我總擔心病房的門會被突然打開,擔心有人站在床邊看我,擔心隨時會有人傷害我。
” 平常人害怕的話,大著膽子,睜開眼睛去確定就可以了,但宋邇不行,她看不見,她無法確定。
開始的時候她可能會求助別人,但隨著復明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她越來越認清失明這個事實,她就越不願意開口向別人求助。
裴霽很懂這些感受,不是因為她學習過心理學方面的知識,而是她真的可以切身體會。
很奇怪,越是困擾的東西,越會自我制約,越沒法對人講。
“情況越來越糟,每次醫生帶來的都不是好消息,幾次之後,他們開始建議我接受失明的事實,不再繼續治療。
感覺就是,什麼希望都沒有了,重點是我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就要受這樣的懲罰,一下子就不讓我看見了,讓我變成了一個瞎子。
” 宋邇沒法維持她輕快的語調,她像是回到了當時的狀態。
“不敢細想瞎子要怎麼生活,但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怎麼想都很絕望。
我消沉了好久,不想聽到聲音,不想和人說話,一邊很絕望,一邊又不得不去說服自己,瞎了就瞎了,總有辦法找到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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