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摘星(GL)(完結+番外) - 第58節

她沒有說,你們不要我,但我還是想回家,只是發現了你們真的一點都不想要我,才決定再也不回家了。
因為這樣的話,聽起來像小孩子。
裴霽不願意對他示弱。
在裴裕安眼中,她真的一點都不肯鬆口。
裴裕安有些煩了,卻又不得不耐下性子,他今年六土三,感覺身體各方面機能都明顯地不如從前,對衰老這件事,難免恐懼。
“你回家,就知道,我和你媽都很想你,很想能常見到你。
我們住在一個城市裡,一個星期見一次面,一點也不過分,你說對不對?”裴裕安儘力溫和耐心,引導著裴霽。
裴霽說:“不對。
”然後給出了理由,“你說,我們就只剩她一個女兒了,沒得選了。
媽媽說,只剩一個,我也不要。
” 她把那天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這些話,猶如一記耳光打在裴裕安的臉上,讓他剛才耐下性子,假裝慈愛的話,都顯得那樣可笑。
裴裕安臉色變了幾變,最後,鐵青著臉,冷笑道:“明明是雙胞胎,你怎麼跟小藝差這麼多,小藝懂事貼心,你呢?從小就是個怪胎,現在還怪起我們對你不好了,你就沒想過,這都是你自己的問題,不然,兩個一樣的孩子,我們怎麼偏偏就不喜歡你。
” 宋邇等在車裡,聽助理跟她說那邊發生了什麼。
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不可能聽到聲音,連表情都看得不那麼真切,描述起來,當然就含含糊糊的。
宋邇既擔心,又被這模糊的描述弄得很煩躁,恨不得自己親眼去看。
她像是回到了剛失明的那幾天,到了一個什麼都看不到的世界,她什麼都做不了,走路要人扶,吃飯要人喂,聽到聲音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也不知身邊的人是誰。
所有的事都要依賴別 人,自己卻無能為力。
“那位先生出來了。
”助理微微提高了聲音。
宋邇心一緊,問:“裴教授呢?” “裴教授還坐著,沒有動。
” 還坐著……宋邇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她轉頭,朝向右邊,這個方嚮應該是可以看見教授的,她應該就坐在那裡,一個人,孤零零的。
但是宋邇看不見。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彷彿深淵,拖著宋邇往下沉。
裴霽知道她坐了很久,因為對面那張桌的顧客換了兩批。
她沒有動,只是在心裡思考裴裕安說的話。
好像沒思考出什麼來,因為這些話,都是她想了很多年的。
為什麼雙胞胎,兩個一樣的人,喜歡一個,厭惡另一個。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多年。
很多年都想不通,自然不是這一會兒,這一晚上能想通的。
可裴霽還是不停地想,像是鑽進了牛角尖里。
裴霽表情依然那麼平靜,別人看不出她在傷心,也不知道她在審視自己,解析自己,把自己和怪胎放到一起,不知道她現在很煎熬。
“教授。
”耳邊響起宋邇的聲音。
裴霽聽見了,但她反應遲緩,過了三秒鐘,身邊再度響起宋邇的聲音,她才轉頭看過去。
她看到宋邇站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她身邊有個女孩,女孩見她轉頭了,就沒有出聲。
宋邇不知道裴霽已經回頭看到她了,她帶著點不確定,偏著耳朵,一邊聽一邊小心翼翼地問:“教授,你在這裡嗎?” 她神色間是那種盲人特有的惶惑不安,卻又滿是擔心地尋找裴霽。
裴霽突然間很想哭,她本來沒有很大的感觸,只是傷心,只是自我懷疑,只是感覺被拋棄,但這些都沒什麼,因為都已經習慣了。
可是宋邇突然來了,裴霽感覺到一種名為委屈的情緒正在發酵蔓延,她像是有了一個能徹底放鬆下來的歸處,不用再自己消化,自己調節。
“教授?”宋邇往前走了一步,距離裴霽又近了。
裴霽看著她,說:“我在這裡。
” 宋邇聽到她的聲音,她伸手朝向裴霽的方向,碰到了她的手臂。
她看不見,不知道現在教授是什麼表情,她獨自在這裡坐了這麼久,是有多傷心呢? 宋邇感覺自己在深淵裡不住地下沉,可她還是想要最溫柔地對待教授。
她順著裴霽的手臂往下,握住了她的手。
第38章宋邇牽住她的手,就帶著她往外走。
裴霽順從地跟著她。
明明宋邇看不見,明明開始時是宋邇牽著她,後面就是她握著宋邇的手,比她走得快半步,替她看路。
可裴霽卻莫名地覺得,是宋邇領著她回家。
她們坐到車上后,宋邇也沒有鬆開她的手,還是牢牢地握著。
她和司機說了地址,然後告訴裴霽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在酒店外等你一起回家。
”宋邇說了起來,“看到你坐上了一位先生的車,我就跟上來了。
我有給你微信,你看到了嗎?” “沒有。
”宋邇聽見裴霽說,下一秒裴霽的手從她手心抽了出去,然後傳來一些窸窣的響聲。
宋邇睜著眼睛聽,猜想教授應該是去看微信了。
她感覺手心空空的,上面還殘留著牽著教授時的觸感,宋邇蜷起手指,指腹在手心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那個人是我爸。
”裴霽突然說道。
宋邇輕輕地啊了一聲,想了想,才謹慎地問:“他是不是說你什麼了?” 隨著她這句話,裴裕安說的那些話被裴霽一字不差地想了起來,她不可避免地感覺到心口有一種尖銳的疼,然後是強烈的窒息感,彷彿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她的氣管,讓她喘不上氣。
裴霽張了張嘴,她分不清自己是想說話還是想呼吸,她有許多的話想對宋邇說,想告訴她家裡對她不好,她覺得很傷心,她不理解父母的做法,她還想問問宋邇,她真的很怪嗎? 但她能表達出來的卻很少,少到只有一個字:“是。
” 她答得很慢,宋邇能感覺到她說得很艱難。
“說什麼了?”宋邇接著問。
這次,裴霽沒有回答她。
宋邇猜得到,教授多半不會說。
她明白有些東西要對人說出來,就像把心掏出來給別人看那麼難。
何況教授還是那麼內斂的一個人。
但那些東西,如果一直悶在心裡是不會好的,反而會紮下根,越長越牢,最後和血肉生在一起,想要拔出來,會越來越難,越來越傷筋動骨。
宋邇試圖引導裴霽講出來:“你要不要和我說一說?” 裴霽沒有出聲。
宋邇就不敢再問了,因為她看不見裴霽的表情,她不知道裴霽對她這樣追根究底,是只是沉默了不想說,還是反感她多事。
宋邇還是很擔心她,但教授的情緒實在太內斂了,她的話語很少,聲音里甚至聽不出語氣。
宋邇恨不得可以親眼看一看,偏偏這對她來說又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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