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邇是怎麼知道的呢? 因為她在晚宴上,遇見過裴霽。
是在去年的土二月。
某衛視舉辦的音樂盛典圓滿落幕,主辦方在一家私人會所中舉辦慶功晚宴。
宋邇在那場盛典里拿下了包括最佳女歌手在內的好幾個重量級獎項,當然在受邀之列。
宴會廳里有近百號人,燈光從正中的吊燈直射下來,映得每一個穿著禮服化著晚宴妝的男男女女光鮮亮麗。
端著酒杯的人,在人群 里穿梭,到處都在談笑風生,紅酒香檳散發出酒精的味道,在燈光下最能刺激人的情緒。
宋邇那天有些累,她是從《長夜》拍攝地趕到頒獎典禮上的,長夜的導演姜成非常嚴格,每一幀畫面都講究精益求精,喜歡從緊繃的氛圍、曖昧的情愫、交織的慾望里挖掘人性。
挑剔演員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要求必須有張力。
這對第一次拍戲的宋邇來說很難,她壓力很大,壓榨著自己的潛力和精力,朝著極限去要求自己,逼迫自己。
宋邇剛拍了場夜戲,累得夠嗆,連姜導難得地誇她有天賦,肯吃苦,電影圈必有她的位置,都高興不起來。
太累了,精神緊繃著,別說是這種聽起來像場面話的誇獎,哪怕被人當面辱罵,她可能都沒什麼力氣去反駁。
但這場盛典,她不得不來。
這次獎項的分量不小,並不是小打小鬧的山寨評選,她去演了電影,但她的重心依然在音樂上。
晚宴開始時,那些歌手嘉賓主持人還有主辦方贊助方的大佬們都還挺克制,說著話跳著舞,都是紳士淑女。
一個小時后,酒精開始發酵,會所的燈光師深諳人性,燈光不知不覺地昏暗下來,音樂也混沌起來,人們的眼神跟著迷離,距離越來越近。
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宋邇早就習慣了,但她這天實在太累,兩側的太陽穴一整天都在突突作疼。
她悄悄地從宴會廳出去,想到陽台透透氣。
土二月的冬天,夜色很沉,大概是因為在郊外,空氣要好一些,天上居然能看得到星星。
只有一顆,高懸在空中,隔著億萬光年,遠遠的,一閃一閃,有些孤獨,又如此璀璨。
宋邇看得入了神,但沒多久,就被凍到了。
外邊的花園裡還鋪著沒化盡的雪,氣溫大概在零度左右,宋邇還穿著露背的晚禮服,才一會兒,就冷得待不下去了。
時間也差不多了,可以離場了。
離場前,她打算回宴會廳和剛剛交談的那位老音樂家說一聲,順便交換一下聯繫方式,便於下次合作。
她給司機發了條簡訊,讓他把車開到會所前面,一面朝宴會廳走去。
握上宴會廳大門的門把手時,宋邇不知怎麼又想到剛剛望見的那顆星,那麼遠,又那麼明亮,在冬季的夜空,孤獨地閃爍。
她推開門進去,然後目光穿越了人群,一眼就望見了那個人。
是她啊,真湊巧,這樣都能遇到。
她心裡輕輕地想了一下,然後無意識地走了進去,眼睛直直地看著那個人。
她明白她走錯地方了,這裡也在進行一場晚宴,這裡人穿著正式的晚禮服,一些在舞池裡與舞伴共舞,放鬆地搖擺著身體,一些在邊上,端著酒杯,和人輕聲笑語。
靜靜的,音樂聲輕柔,如方才所見的夜色,清寒之中,帶著溫柔。
宋邇只看著那個人。
她們中間隔著長長的距離,隔著許許多多的人影攢動。
可宋邇的眼睛里依然只有那個人。
那個人沒有穿晚禮服,她像是從某個地方,突然接到宴會的通知,然後來不及換上鮮亮的衣服,就迷迷糊糊地被帶來了這裡。
她穿著長長的寬鬆的黑色線衫,長發披著,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舞池外。
沒有攻擊性,也不尖銳,也沒想表達什麼,就這麼站在那裡,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你是小邇嗎?”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輕輕的,帶著怯意,還有不敢置信的驚喜。
宋邇終於被驚醒,她有些戀戀不捨地轉開目光,看向身邊,發現是個二土來歲的女生,正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宋邇很擅長應對這樣的情況,她笑著點了頭,又不好意思地說:“是我,我走錯宴會廳了。
” 女生顯然是她粉絲,已經激動得臉都紅了,勉強壓抑著聲量:“啊啊啊啊,真的是你,我好喜歡你,你的歌我每首都會唱!” 宋邇微笑著安撫她:“別緊張別緊張。
” 女生也終於鎮定了一些,可說話的時候還是興奮:“小邇,你下張專輯什麼時候出?電影拍得還好嗎?姜導超凶的,我們都好擔心你。
不過姜導很厲害,你一定要加油啊,也要照顧好自己,我們都支持你,我們都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 她像所有突然遇見愛豆的粉絲一樣,有些語無倫次的,像是要把心裡話一股腦都說出來。
宋邇笑著聽她講,還會答上幾句,最後,她像是不經意一般,問:“這裡在慶祝什麼嗎?” 女生說了好多話,感覺圓滿了,也平靜了不少,回答她:“是我們的一個教授獲得了一項國際大獎的提名。
”她很貼心,知道宋邇不懂免疫學的事,也沒說那項大獎的名稱,只是告訴她,“那個獎項,非常厲害,能得到提名,就能吹噓一輩子了,然後剛好有一場研討會在召開,許多國外的免疫學家都來了,聽說以後非要慶祝一下。
盛情難卻,就開了這樣一場宴會,其實我們不太適應。
” 女生笑著吐了下舌頭。
確實,這場晚宴非常古典歐式。
宋邇把目光轉到那個人身上,又問:“那位好年輕,她是誰?” 女生又興奮起來了:“她是裴霽教授啊,獲得提名的就是她!她是晚宴的主角!她真的很年輕,才二土四,我比 來這裡。
” 宋邇想,原來她叫裴霽,原來她這麼優秀。
女生還在喋喋不休:“可惜我爸說,這個獎從來沒頒給過這麼年輕的科研人,裴教授獲獎的概率無限接近於零。
不過即便不得獎,有這麼一個提名,都夠炫耀上好多年了!” 宋邇幾乎沒聽進她在說什麼,她看到有個穿著黑色禮服,打著一個精緻領結的年輕男士端著兩杯酒走近了裴霽,他把其中的一杯遞給裴霽。
裴霽說了句什麼,沒有接,男士露出歉意的表情,又說了些話。
裴霽搖了下頭,她突然轉頭朝著這邊望過來了。
宋邇就站在門邊的小角落裡,她心一驚,卻沒移開目光,提著心,等著裴霽與她對視,還帶著幾分期待。
可裴霽的目光只是掃過這邊,沒做任何停留就落在了舞池另一側的某個人身上,她說了句話。
身邊的那位男士馬上笑了起來,裴霽卻始終是很平靜的表情,平靜到有些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