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邇聲如蚊蚋:“謝謝。
” 裴霽輕輕嗯了一聲,顯然是沒把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放在心上。
車子開出去了。
兩三分鐘,都很安靜。
裴霽是不可能主動說話的,宋邇也有些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宋邇像是終於受不了這沉悶了,她抓著她的導盲杖,主動開口:“你知道嗎?這根導盲杖是我找人定製的哦,它很厲害,能夠檢測到前方臉部高度的障礙物,並且發出提醒。
” 她語氣里都是,有好東西要和人分享的快樂。
裴霽看了她的導盲杖一眼,說:“知道,這是2010年時,日本的一位副教授發明的。
”想了想,又用自以為委婉的語氣,說:“現在看,已經不怎麼先進了。
” “哦。
”宋邇面無表情地說,接下去一路都沒再嘗試開口。
裴霽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喪失了談興,但她可以安靜下來,裴霽覺得很好。
車開了一個小時,到的時候,宋邇都睡著了,但她睡得並不踏實,裴霽把車停下,她就睜開了眼睛,臉上還帶著幾分睡意惺忪的茫然,問:“到了嗎?” 裴霽幫她解開安全帶,說:“到了。
” 這是一個綠化很茂密的小區,茂密到甚至能聽見蟬鳴。
裴霽住的那棟樓前是一片很大的草坪,草坪里挖了一個池塘,池塘的周圍種著柳樹。
許多小區的綠化都做得很好,人工堆砌的景緻精美絕倫,但這裡不一樣。
這裡的池塘、柳樹、草坪,都一種本該如此的自然田園感,陽光照下來,漏過茂密的大樹,清風過境,有池塘里荷葉的香氣。
宋邇下了車,她看不見,但能聽見急促的蟬鳴,能感覺到清風拂面的溫柔,能聞到荷葉的香氣夾雜在細碎的陽光里,夏天的味道就這樣撲面而來。
裴霽拿了行李箱到她身邊:“走吧。
” 宋邇恍如初醒,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側 耳聽了聽那一陣夏日的蟬鳴。
裴霽住在八樓,她們搭電梯上去,宋邇這時才反應過來,她要去裴霽家了,於是一路都在說麻煩你了之類的客套話。
直到進了家門,宋邇才安靜下來。
她朝里走了兩步,就停下了。
裴霽落在後面關門,她看到宋邇先是側耳聽了聽,像是一隻到了陌生環境,警覺又膽怯的小貓,接著她抓緊了手裡的導盲杖,顯得有些緊張。
“教授。
”她回頭找尋裴霽。
裴霽走了過去,說:“先帶你去房間休息。
” 宋邇聽著她走到她身邊,像是有了主心骨,點點頭,說:“好。
” 裴霽就把她領進了客卧。
這間卧室,一直是空著的狀態,因為裴霽從來沒有邀請別人來過她家,更不用說過夜了。
但房間里並不臟,因為裴霽每周都會在家裡進行一次全面的清掃,角角落落的灰塵都不會放過。
這時,她領著宋邇在房間里走了一遍,告訴她床在哪裡,衣櫃在哪裡,還有浴室的門在哪裡,就退出去了,讓宋邇單獨待一會兒。
去年,裴霽的一個學生撿了一隻小奶貓,這個學生在教室和別的同學分享過小奶貓收養小攻略。
其中一條就是,小奶貓到了家裡的第一天,要讓它自己去適應環境,不要打擾它,因為貓科動物都膽小且驕傲,必須自己去熟悉新領地,外力的幫助只會讓它們更害怕。
剛剛宋邇站在門口的樣子,就讓裴霽想到了這個學生說的話。
她覺得宋邇也像一隻初來乍到的小貓,需要時間自己適應。
第7章到了一個陌生環境,自然是需要時間適應的。
更何況宋邇看不見,心裡的忐忑更濃郁,裴霽把她單獨留在房間里,宋邇確實覺得自在一些。
她聽見裴霽出去了,門被輕輕地帶上,聲音就消失了。
宋邇感覺到自己在一個封閉的,安靜的環境里。
她站在床邊,手裡拿著導盲杖,先是適應了一下氣味。
裴霽的家,氣味很王凈,是那種帶著點冬天霧凇的冷冽氣味的王凈,像裴霽這個人,冷冷清清的,非常不近人情。
但宋邇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裴霽對別人估計更加冷漠,對她,因為裴藝的緣故,已經算得上很和善了。
想到裴藝,宋邇又有些擔心。
她這次走得實在太突然了,也什麼時候回來。
宋邇見過裴藝執行任務時的樣子,她像是把入警誓詞里的那句恪盡職守,不怕犧牲鐫刻進了她的生命里,做事的時候,嚴格認真,心無旁騖。
在認識裴藝之前,宋邇從來沒見過這麼無私的人。
她其實勸過裴藝的,因為真的很擔心她。
當時裴藝語氣輕快地告訴她:“哎呀,你放心,我很珍惜生命的,只是我選擇了這份職業,就得有操守嘛,入警誓詞不是白念。
但是!我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 宋邇當然不信啊,又念叨了她兩句,裴藝大概是擔心她生氣,跟她保證了好幾遍,最後說:“我當然會保護好自己,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有做,那些事都很重要,如果不做的話,我一定會很遺憾的。
” 她說這句話時,有一種近乎肅然的鄭重。
宋邇還能說什麼,只能相信她。
裴霽和裴藝真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裴藝這麼熾熱的性格,裴霽卻冷冰冰的,還很不會聊天,一句話就能把天聊死了。
“怎麼會有這麼冷漠的人。
”宋邇小聲咕噥了一句。
她要適應一下這裡的環境,最好能脫離導盲杖行走。
和裴霽想的差不多,宋邇熟悉新環境,就像小貓探索新領地。
她試探著邁出步子,用導盲杖一下一下地點著地,一邊慢慢地走,一邊在心裡默數著步數。
從門到床是五步,從床到浴室門是七步,有一把椅子,在右邊的角落,衣櫃在房間左側,距離床七步。
走了幾遍,房間的格局在宋邇心裡有了個大概的模樣。
她嘗試著把導盲杖收起來,放到椅子上,然後沿著牆走。
她摸到了一塊玻璃,冰涼光滑。
宋邇判斷這是扇窗,在玻璃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窗鎖,把窗打開了。
剛剛在樓下聽見的蟬鳴驟然響起,熱氣伴著絲絲涼風撲面而來。
房間里的靜謐一下子被打破,但宋邇一點也不覺得吵鬧,她先是側耳聽了聽,接著摸了摸窗檯,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沿上。
很奇怪,剛剛在樓下的時候,她就覺得,這裡很適合裴霽。
可明明裴霽是這麼冷漠的人,明明這裡夏天熱烈,蟬與風與陽光構成的是一幅帶著金色的溫暖畫面。
溫暖、熱烈這些詞顯然和裴霽不沾邊。
可宋邇還是覺得這裡和裴霽土分相配。
她就應該住在這樣的地方。
“篤、篤、篤。
”門被敲了三聲,接著被推了開來。
宋邇回過頭來,她聽了聽,門被推開后,聲音就沒有了,裴霽站在門口,沒走進來。
宋邇按在窗沿的手指緊了緊,下一秒,她聽見裴霽站在門口,遠遠地說:“吃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