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夷吾想了一會兒,沒想到什麼文雅的台詞, 乾脆把心裡想的全說出來。
鍾魁嘴唇哆嗦,瀕臨中風,皮膚上的老年斑抽搐不定。
他記得這風水師。
登記的資料顯示她來自神農架,卻不知道怎麼會跟蛇老仙,以及另一個辦事處扯上關係。
她是怎麼出現的來著?
鍾魁朝屬下投去疑惑的眼神。
屬下以萬般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語氣小心翼翼道:“主任,她……她就是騎著豹子從天而降。”
“豹子?”
“剛剛馱著那個女的進去了。”
鍾魁轉動生了銹的脖頸看向小二層的低矮建築。他什麼也沒看到,視力早就不行了。
“回手術室了嗎?”他喃喃自語。
屬下忙不迭說是的。
這樣啊。
鍾魁覺得思維越來越遲鈍了,他揮揮拐杖,杖尖從費夷吾鼻頭上擦過去,“讓開。”
他不想再陪一個又一個小丫頭玩下去。
避免過多人知曉“第三隻眼”和“移花接木”的秘密,除了親信和施法必須的幫手,鍾魁沒帶多少風水師來這裡,大多數是從勞務市場雇來的保安。還有幾個要命的傭兵,他想再等等,看這丫頭是否識相,如果實在不識相,再拿出來用。
費夷吾不動如山。她還沒決定好是主動出擊還是被動防禦。光天化日下,對方不見得動刀動槍——等等,剛剛朝她們飛來的是什麼?
正想著哪裡不太妙,頸間一陣刺痛。
臭老頭子真下作。
費夷吾恨恨地踩了一腳水窪,黑色水滴四下濺開,她朝虛空喊了聲:“該你們出場了!”
嚴格來說,守山人不需要掌握很多肉搏技能,他們更擅長就地取材,就地結夥。
謎之女士交給費夷吾的第一件委託,就是妥善安置一路跟隨她下山的八個“鬼影”,亦即和流光一同進山的八個年輕風水師。
困在兩界夾縫一段時間后,他們變成了無法定義的存在,既不能被風水師看到,也不能被地府輪迴系統檢測到,非生非死形同無主生魂。出於對逃出生天的本能追求,他們追上了守山人繼承人。
至於為什麼當時不找師父幫忙——
“瓜二可能有自己的考量,也可能是快退休了,遲鈍了些。”
謎之女士如此解釋。
所以那次泥石流爆發,費夷吾作為繼承人的徵兆已嶄露頭角。只是瓜二師父不怎麼上心,二選一的幾率押錯了人。好在她沒糊塗到底,知道自己帶著候選人之一,把羅盤給另一個候選人。
費夷吾看不到“鬼影”怎麼對付人類,謎之女士只強調他們會竭盡所能地幫助她,畢竟要靠她返回人間界。
謎之女士還提到一點,條件達到時最好有越流光在場。說是九個人一同進山,相互之間有感應。和“鬼影”之前好不容易顯形時提出的請求一致。
雨歇,冷風乍起,費夷吾突然有種預感:某些事情會在這地方了結。
她抱著羅盤,穩穩站在原地。
麻醉劑對目標沒產生效果,放冷槍的屬下被鍾魁劈頭一拐杖。但杖擊的微痛僅是一眨眼,脊柱深處冒出的一絲絲徹骨冷意異常持久,他往後看了看,沒看到任何人。
如果流光在場,只要睜開第三隻眼,便能看到八人之一正笑嘻嘻地站在槍手身後,五指併攏,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拂過槍手的脊背。
鍾魁也聽到了一個聲音。
“爺爺。”
是他尚未認進門的獨苗孫子。他聽過好幾次,過耳不忘。
但鍾炳坤不是死了嗎?
鍾魁念了幾個口訣,並沒有鬼魂出現。
“誰!誰在裝神弄鬼?”
同樣情況還發生在其他人身上。一部分人被陰風困住了雙腿,一部分人疑神疑鬼,萌生退意。
隊列里三名臨時招募的風水師捕捉到非同尋常的靈感,開始逼問鍾主任到底招惹了誰。
鍾魁拄著拐杖,也想知道自己招惹了誰。
不就是自絕經脈的“第三隻眼”嗎?
待鍾魁身後的人跑走一大半,費夷吾扭扭腰,活動活動腕關節,問鍾魁:“背叛人間又被手下拋棄的感覺怎麼樣?”
“大丈夫在世,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該有所作為當有所……你到底在哪兒?!”
漂亮話說到一半被鍾炳坤凄慘的哭訴打斷。
“爺爺,你為什麼不來救我?你快來救我啊,我現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嗚嗚……”
鍾魁頭皮一陣發麻,尋望四周卻看不到任何影子。
“我就在你面前啊爺爺。”
鍾魁不行了,轉身找屬下拿來葯,慌慌張張吞了幾顆下去。看了看手錶,離移花接木的天時還有半小時不到。
手錶上代表地府使者通信儀器的信號燈熄滅了,聯繫不到地府使者,地府大軍三下五除二都被清除出了人間界也未可知。眼瞅所剩無幾的幫手,鍾魁暗自做了決定。
反正越流光自己回了手術室,時間也快到了,這高深莫測的小丫頭不知耍什麼花招,或只是在拖延時間。施法之前還有一些準備工作要做,他實在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