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今天漲潮淹沒的速度來看,或許到了隱沒的季節。
*
流光費力地睜開眼,額角突突作痛。
黑暗中亮起一線光芒。
“越總,您醒了。”
斜上方面部肌肉僵硬卻試圖做出一副關切模樣的人是苗助理。
流光抬了抬手,腕部立時傳來針扎似的刺痛,有什麼東西把雙手固定起來了。腿部同樣。
“苗。”流光壓了壓眉,語氣沉到冰點,“這是什麼意思?”
苗助理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聲:“越總,旅途勞累,請好好休息。”
她充滿愛憐的眼神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但雙目漫無焦距,彷彿說話的對象不是躺在手術床上的越流光,而是另一個人。
流光閉了閉眼,回想事情經過。
毛實力開車經過了連環追尾事故現場,正要變道上快車道時,前方應急車道忽然橫|插|了一輛白色急救車,阻擋了去路。毛實力反應很快,腳點踩剎車,微打方向盤,但對方來者不善,加速別開後車。毛實力避無可避,撞上了前方護欄。
那時候她和十五都覺得情況不妙,對方有備而來,毛實力怒氣上頭,打開車窗問對方怎麼回事。
而後,一支黑色管狀物體伸入車窗,氣體頃刻間瀰漫車內。
再之後……
睜眼看到了苗助理。
強效安眠藥帶來的後遺症流光非常熟悉,腹部不適,口乾。
“喝水嗎?”
雖是個問句,但苗助理不等人回答,隨即拿吸飽水的棉簽滋潤乾裂的嘴唇。
隔著眼皮,依稀看得到光影晃動,唇上的濕潤觸感也實實在在。
流光不知道自己昏睡過去多久,就饑渴的程度而言,短則一天,長則三天。她沒有拒絕苗助理,不動聲色地為恢復精力汲取一切能量。
這是一間貼滿了錫箔紙的小房間,最多十個平方,門口放了桌椅,散發著柔黃光芒的燈具鑲嵌在天花板內,裝了層透明的燈罩。
流光沒有問詢十五的下落。有比用話語問詢的更好方式。
然而她剛興起攫取苗助理魂魄的念頭,一陣劇痛從手臂上傳來,隨即引發了腦部連環爆炸。
劇痛中,流光再次昏迷。
意識在全身一陣陣電擊般的刺痛中慢慢恢復,經過剛才一番嘗試,身體比之前更為虛弱,流光沒有立刻睜開眼睛。苗助理正擦拭她額頭。
但眼球的微弱顫動卻讓苗助理收到了她已蘇醒的信號。“越總,量力而行,不要逞強。”
那是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口吻。
流光眨眨眼,做好承受劇痛的準備,再度嘗試探入對方魂魄,然而隨著她一個念頭眼前視界便要褪去一層飽和度的現象並未發生,天花板上的光源仍是柔和的淡黃色。
能夠被她意念抓取的光點也沒有出現。
苗助理從床邊拿起一隻小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給她看清楚包裝名稱。
是那種能夠壓制她能力讓她好好睡覺的葯,廖弘的獨家配方。
流光按捺下心中的急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苗助理。
在流光印象里,苗助理像是機器人一般的存在,她不知疲倦,把大小事務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流光不吝於讚美苗的助力,如果沒有苗,她的生活可能要艱難十倍乃至二十倍。她甚至以為苗是個機器人:苗擁有遠超同齡人的理智和精準的判斷力,偶爾突發奇想,像是要強調自己是人類似的,給別人一些諸如糖果、遊樂場一日游之類哄小孩子的拙劣獎賞。
“苗,你想要什麼?”流光輕輕地問。
苗不可能無緣無故謀害自己。她跟自己那麼多年,如果有不軌圖謀應該在之前的關鍵時刻展露。
多少年了?
流光心裡咯噔一下。有沒有到廖弘說的期限?
大多數人不會無緣無故去害別人,除非能從這種行為上獲得利益或者……快感。
苗助理不是那種耽於情感的人,她策劃這件事也明顯藉助了他人的力量。那麼,極有可能她是在本身有所追求的前提下受人蒙蔽遊說。
“我想讓你回來,越總。”苗助理說,“你一直叫我苗,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流光鎖緊了眉頭,前一句話已經很莫名其妙了,為什麼還要問她記不記得名字。流光想了想,然後發現……她真的不記得。
苗助理跟她時間很長,從一個流轉的眼波,亦或是面部肌肉一個微弱的變動便能解讀她內心所想。
“我知道您不記得。”苗助理扶著床欄坐下來,“一個苗字叫了那麼多年,也算從一而終了。”
常年面癱的人突然嘗試用表情語言闡述情感,效果堪比青天白日撞鬼娶新娘。
流光非是慣常受人控制的,幾次交鋒一無所獲,她泄了氣似地問道:“你認識鍾魁?”
苗助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鍾炳坤的失蹤我擔負一定責任,我承認。但他還有機會重返人間。”
流光以為這房間應該有監控設施,如果鍾魁是為給還沒認祖歸宗的獨苗孫子鍾炳坤報仇,那她還有一點希望。像小十五說的,告訴對方還可能有辦法帶你孫子回來,換取一定的籌碼。
“越總。”苗助理輕輕喚道,“您不用白費氣力,鍾老先生聽不到。”
流光神情一凜,她果然是和鍾魁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