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嘉有點忌憚對面這人。
她的沉默與其說是斟酌,更像是在表達不屑——就好像她知道些什麼,並不把自己一番警告放在心上。
於是周文嘉懇切道:“真的,要不是費先生幫忙,我,妹妹和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我明白了。”流光平靜地打斷她,看向不時變換瞳仁形狀的刑嶸,“刑警官有什麼指教嗎?”
“我就是來給嘉嘉壯個膽,她說什麼你可得放在心上。”刑警官搔搔頭皮,撣去指甲縫裡的白色皮屑,“有什麼問題找政府,別仗著自己有點小本事瞎搗鼓,要遵紀守法,知道不?”
流光定了定,忽然笑了,她回以周文嘉真誠的謝意,表示自己牢記提醒,老實做普通人。而後轉向刑嶸:“沒有藍山,要不要嘗嘗麝香貓?”
麝香貓咖啡,還有個廣為流傳的名稱:貓屎咖啡。產於印尼,和虎同樣是蘇門答臘島獨有的豆種。
因為風味絕佳名頭響,市場上假貨泛濫。大多數愛好者更喜歡關起門來自己品嘗,很少放出去當商品賣。
十五知道這種豆子是怎麼出來的,所以本能抵觸,嘗都不願意嘗,今天剛好拿來招待貴客。
刑嶸在周文嘉背後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眼色。
周文嘉自認為圓滿完成任務,弱弱地舉起手:“那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門外開來一輛黑色汽車。
流光客氣地說:“歡迎下次再來。”和刑嶸一起送她到車上。
周文嘉一走,一老一少二人齊齊垮下臉色。
刑嶸抬手把半透明的藍色屏障擴大到整個咖啡館,然後啐罵了一聲:“呸,過兩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爬到老子頭上來了還。”
流光則心甘情願低頭跟刑嶸道歉,說早先多有冒犯。
她是在刑嶸丟糖提醒她“客氣點”時才意識到牠和周文嘉並不站在統一戰線。
老蛇妖本身就不怎麼循規蹈矩,一套官方話說下來,牠自己老臉都掛不住,除了演戲給周文嘉看,流光想不出別的解釋。
刑嶸也是氣得夠嗆,扭頭見費夷吾睡得正香,粗粗長長一條尾巴甩過去:“睡什麼睡!再睡你老闆要被人搞死了!”
“……”被尾巴甩醒的費夷吾一臉茫然,“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流光試圖轉移話題,“十五還困么?”
費夷吾點點頭,馬上又搖頭,“不困不困,出什麼事兒了?夜狩回來了嗎?”
“夜狩過兩天就回來了。牠再不回來,我看你倆都要死翹翹了。”刑嶸嗤笑道,“得虧有夜狩作保,把你們前幾天鬧的動靜給壓下來,上頭沒追究,地府倒是派人來索命了。”
“沒那麼嚴重吧。”流光啼笑皆非,彎腰把從費夷吾身上滑落的毯子撿起來放好,“不過能讓周文嘉和刑警官來當說客,來頭不小。”
“跟來頭小不小大不大沒關係,這當口搞動作,麻煩大了。”刑嶸掏出打火機很想把煙點上,一看禁煙標誌,又歇火了,“話說回來,你到底是惹了哪個掃把星,連辦事處都跑來橫插一杠。”
流光想到了葉國輝背後的人,但想不出對方為什麼要針對她。毫無線索。
費夷吾揉揉眼睛,頭腦還有些昏沉,聽刑嶸提起辦事處,腦海里電光一閃。
“哪個辦事處?”
刑嶸反問道:“還能有幾個辦事處?”
“我知道的辦事處是千年前一個吃蟠桃得道的小神仙創建的,就上次送洛魚回來的那個特使,但我記得那次在玉小七家裡問你的時候,你說是鍾魁。”
費夷吾徹底清醒了,思維前所未有的敏捷,她見過那個小神仙兩次,行動力很強,給人感覺光明磊落,不像是搞小動作的陰謀家。
再說神仙也沒必要搞什麼陰謀……吧?
想到這兒,她望著刑嶸,加重語氣問道:“所以讓你來的是哪個辦事處?”
刑嶸沒立刻回答,摸摸下巴上冒出的青胡茬,嘀咕道:“小顧到底兼了多少職,真閑。”
“嗯?”
“沒什麼。”刑嶸回歸正題,“就是鍾魁辦的那個。”
☆、077:多事之春
一直以來, 費夷吾認知里的辦事處都是陽江街道風水辦事處:經費奇缺, 連辦公地點都划有待拆字樣, 但從創建者到基層工作人員皆神通廣大, 神秘莫測。
而刑嶸所認知的辦事處則是牽頭人為鍾魁的風水辦事處:經費奇缺,辦事效率奇低, 人員冗雜混亂,官僚主義盛行, 時常搞出些亂七八糟的鬧心事。
兩個都是官方組織。
只不過一個是成立於千年之前的上古組織, 近些年為了適應時代變化, 效仿社會結構進行改編,結果搞得自己不倫不類宛如山寨。
另一個順應時代潮流去繁就簡, 經過別有用心的運作, 順利取代前者成為坐享其成的上級領導。
“鍾魁前年拿蓋章文件跟我打過招呼,所以我著了道了……”刑嶸老臉一紅,“真以為上頭那幫老傢伙撒手不管, 放手讓你們自己玩。”
論機巧詭詐,三界——四界眾生莫不以人類為首。
少了陽江街道的前綴, 後來者搖身居上變作權威機構。
多了陽江街道的前綴, 原始組織反而淪為新組織的下級。
人心不古, 李鬼變李逵。
世道險惡,蛇妖受蒙蔽。
“……”費夷吾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很早之前就覺得哪裡不對,但一直沒去想其中的關係。實際上,到現在她也只是簡單地把二者分為:有小熊有上古神獸的辦事處, 以及備受刑嶸嫌棄的鐘魁辦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