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輝沒說什麼,只是把首飾盒子扣上收進衣服口袋裡,陪同來的那對男女開始鼓掌,其他客人雖在聊天,卻也時不時朝這邊看著,難得逢上這樣的場面,皆友好地鼓掌表達祝賀。
吧台前的高台坐著個喝威士忌的年輕男人,虞嬌把收回的玻璃杯在水池洗凈,擦拭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盯著她,抬眼瞟去,心猛得一跳,在華邑酒店等電梯的時候,他和劉星波在一起,保鏢?打手還是同夥?他的視線也和虞嬌相碰,曉得她認出自己來,把酒杯微抬了抬,仰頸喝了口。
說實話,他長得很帥,頭髮烏黑濃密,蓬鬆的往後梳,隨意的紮起來。兩縷微曲的捲髮分別散在兩側,順著太陽穴落到鬢角或下頜線上,卻並不娘。小麥膚色,五官很立體,會讓人聯想到他或許當過模特或演員。
“又見面了!”他倒是很熱情,伸過手來介紹自己:“我叫托尼,你怎麼稱呼呢?”
虞嬌只點點頭,忽然笑了笑:“我們調酒師也叫托尼!”
他挺有風度的收回手,“哦”了一聲,看向調酒師,得到確認后也笑了:“那叫我秦北吧,我以前北大的導師給我取的中國名字,我很喜歡!”又問虞嬌:“你的芳名?”
那個叫菁菁的女孩捧來還剩一半的奶油蛋糕,送給他們吃,虞嬌連忙道謝著接過,托尼已把她的名字告訴了秦北。
“虞嬌?虞嬌!”秦北叫了兩聲:“真好聽!這兩個字怎麼寫?”
虞嬌假裝沒聽見,玻璃盞里的薄荷糖沒多少了,從塑料袋裡抓起一把撒進去,秦北又道:“虞嬌......”
她看見箐箐那桌在朝她招手要結帳,連忙拿了POS機走過去。
秦北不怒反笑起來,他喜歡這種勁勁的女孩,越對他愛搭不理,越覺得有意思,越有一種征服欲。
程煜輝取出銀行卡遞給她,虞嬌看到他的錢夾子還是從前那個,半新不舊的。
人的情感就是這樣,面對他時能剋制從容,但偏是一句話、一個動作、或一樣老物件,就能輕易的觸及心靈,酸楚滿腔,驀得潸然。
她划卡、輸入金額,拉出小票讓他簽字,再把底單連銀行卡還給她,程煜輝接過,拇指無意撫到卡面一滴水漬,抬起眼睛,她已經轉身離去。他面無表情的將卡和底單塞進錢包,起身跟在箐箐他們身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酒吧。
開車先將朋友送到家,再送箐箐,停在小區門口時,他把戒指還給她:“對不起。”
在酒吧之所以接受,大庭廣眾之下,實在不願讓她難堪。
箐箐用力攥緊絲絨盒子,小臉漲得像要滴血,嘴唇顫抖,希望變成失望后,騰涌的就是不甘的委屈,她流著淚問:“為什麼?是我哪裡不夠好嗎?你說出來,我可以改!”
“你很好!是我不配。”程煜輝軟和了嗓音,箐箐是劉家宏老婆的表妹,性格活潑開朗,倆人其實沒怎麼戀愛過,她以為他生性清冷,所以很主動的追求他,會送他禮物,會發簡訊問候,他工作繁忙不定時,她也體諒,從不無理取鬧,所有人都看出她的好,看出他的淡,紛紛來勸他要珍惜眼前人。
他也嘗試過一段時間與她相處,還是決定不要耽誤她的青春。
他早就沒有心了,一個沒有心的人,又怎能感知愛情的溫度!
程煜輝原本打算今晚和她講清楚,把傷害降低到最低限度......看著她淚眼婆娑的下車跑走,抬手輕揉眉宇間的疲倦。
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唐馨。
他恨唐馨,簡直恨到骨髓里,她摧毀了他的人生、他的愛情,他所有對生活的嚮往,讓他崩潰,讓他變成殘害親人的劊子手,讓他這五年除去拚命工作,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她徹底地毀了他,她怎還敢回來,怎還敢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怎還敢哭......
有人叩叩的敲窗玻璃,他睜開眼睛,是這裡的保安,後面有車要進小區,讓他讓出道來。
他發動車子,猛打方向盤,沿著小路過紅綠燈,本要直行的,忽然改變主意,小拐到長樂路上。
上海是座不夜城,越往衡山路越能感受到它的喧囂,酒吧的霓虹招牌燒得夜空像著了火,連十步一遠的老梧桐枝椏上都纏滿各色彩燈,一閃一閃迷離眼。酒吧外的桌椅坐滿人,酒吧門通常都關著,但凡有人進出,門開的剎那,震耳欲聾的音樂如潮水般湧上了街頭。喝醉的外國佬跑到街道中央,不管不顧地搖擺著身軀,引得堵車愈發嚴重,待他的友人過來拉扯離開,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
程煜輝將車停在L8酒吧的對面路邊,冷冷的看著那兩扇關闔的門,又有人敲窗玻璃,以為他是黑車,這裡打車可不容易。他不予理睬,敲擊幾下便安靜了。
陸陸續續有客人走出,至后只出不進,又過有一個小時,門打開來,四五人出來站在路邊打車,大概感覺希望渺茫,商量著穿過橫馬路往淮海西路去,那邊人少些,虞嬌最後鎖的門,和他們告別,獨自走回出租屋。
秦北還在,跟了幾步問虞嬌餓不餓,附近有家墨西哥菜館子很正宗,虞嬌很堅決的拒絕了:“你自己去吃吧!”
他理解錯她的意思:“我有這家的優惠券,面額很大的那種。花不了幾個錢。”
“我之前吃過兩塊奶油蛋糕,很飽了!一點都不餓。”
“你不吃也成,就坐在邊上陪陪我,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很孤單。”
虞嬌站住看著他,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很世故很老成的微笑,她說:“你轉身往後走,走一百多步會看見一條小馬路,你拐進去,一定能找到願意陪你吃墨西哥菜的美女!”
“你一定討厭我了。”秦北懂她話里的玄機,笑著搖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好,再見!後會有期!”他揮揮手,果真轉身往後走了。
虞嬌鬆口氣,自己今晚的情緒大起大落,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疲憊,走路也如踩在棉上,即便這樣,她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些許異常,忽然回頭看,除叄叄兩兩的行人外,一輛黑色轎車緩緩的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