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嬋從老太太那裡作辭出來,蕭九爺的近身福安回稟兵部侍郎丁玠來見,他便先往前廳而去。
林嬋隨著丫鬟回房,這邊是蕭府的西南角方向,前世九爺就住在這裡,一直有侍衛把守,她不曾踏足過半步,而今邊走邊賞,但見月門有徑,徑青濕,徑繞草坪,坪碧翠,坪外有池,池春暖,池架拱橋,橋古樸,橋下有亭,亭雅巧,亭栽密柳,柳點綠,柳後有院,院四方,院門連階,階白玉,階縫有花,花欲鮮,花延過檻,檻內有房,房數間,房頂有雲,閑雲數片。
林嬋走的冒汗,進房脫去斗篷,只著牙紅灑花禙子,歪在矮榻上老神在在吃茶,劉媽遞了針線笸籮過來,她不願接,嗓音拿捏得軟嬌:“劉媽容我歇息半日罷。”
劉媽把笸籮放她腿邊,顯見不為所動,低聲道:“我才打聽來,蕭府的規矩,這娶進門的新媳奉茶時,甭管身份高低貴賤,皆要獻給老太太一幅親手縫的綉品,針指女工高超的媳婦,沒人敢給眼色,反還要捧著敬重。”林嬋不以為然:“無人同我提過還有這規矩。”
劉媽接著說:“還不是因為理虧么!對你能免則免罷......但躲得初一躲不過十五,再過兩月是老太太的壽辰,你的綉品逃脫不得。”
林嬋涎著臉獻計:“不然去鋪子買幅現成的好了。”劉媽跳腳:“老太太不要,就歡喜媳婦們縫繡的。”
林嬋深深嘆息一聲,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若考琴棋書畫吟詩作賦無人能難倒她,就是這針黹縫綉實在要她的命。
前世里她因技拙受盡嘲弄,也曾勤學苦練,后首發現,縱然鐵杵磨成針,她的指尖功夫仍無一絲長進。
是以如今她心裡門清,坦然面對,能混則混,能瞞能瞞,身無巧手乃老天註定,她又能奈若何呢。
劉媽看她這副怠懶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哭了:“我對不起夫人託付,沒照顧好林姐兒,日後黃泉底下無臉見她......”
“罷、罷、罷!”林嬋平生就怕她出這招,坐直了身子,在笸籮里挑揀出上趟沒綉完的書屏,俯首一針一線戳起來。
窗外春陽日暖,大燕子在廊前撲翅斜飛,盪起縷縷香塵,凝在半空又散了,劉媽嗑著瓜子在指點小眉幹活,青櫻和綺雯不曉說了甚麼,嗤嗤笑著。
林嬋的心前所未有之寧靜,她手上動作也快了些,自己看看,倒覺今日繡得還有些模樣。
蕭九爺進房來正看見她坐在矮榻上認真地坐針線,走到了跟前都未曾察覺,俯首窺了半晌。
林嬋覺得面前光線變得黯淡些,以為是捲起的帘子又盪下來,一抬眼正對上他的面龐,唬的繡花針差點刺到指尖兒,她小聲問:“九爺甚麼時候來的?”
就要把書屏悄悄收拾起來,卻被蕭雲彰更快地拿去了手裡,再坐到她身邊打量稍頃,頜首道:“女工還不錯!”
“是么!”林嬋嘴角彎了彎。
蕭雲彰嗓音帶著肯定:“這鴛鴦繡的別具一格。”
“鴛鴦?!”林嬋微怔:“鴛鴦太難了,我綉不來。”她有些遲疑地問:“九爺看不出這繡的是甚麼?”
“豈會!”蕭雲彰答的快了些,有所意識又放緩語調道:“綠頭鴨身型是和鴛鴦有些相仿,挺難分辨。”
林嬋一咬嘴唇兒,伸手就來奪:“才不是綠頭鴨!”
蕭雲彰身子朝後仰,拿著書屏的手則向右側伸遠, 歪頭瞟兩眼,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讓我再猜猜,錦雉一定無錯.....怎麼...還不對?”
林嬋臊的滿臉通紅,這人可討厭....不管不顧爬上他的雙膝,他高大清梧,胳臂也長,難夠到,索性一把摟住他的脖頸,腿兒也貼近他的腹胯處,再伸長手,一把撈了過來。
她呼地鬆口氣,才發現不對勁兒,整個人都緊偎在蕭九爺的懷裡,想掙也掙不脫,他的大手箍緊她的腰肢。
不待開口說話,便驚呼一聲,蕭九爺帶著她朝矮榻里一滾,便被壓在了他的身下。
聽他嗓音含滿笑意,說道:“阿嬋,無論你繡的是甚麼,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