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蟬(古言) - 第貳貳柒章大結局(下)

“李將軍?”林嬋忍不住出聲問:“他甚麼時候回來的?”
金寶這才見夫人扶著帘子站在門坎前,不曉何時在了,連忙走近回話:“通州官兵漸落下風,那昌平和霸州知府不遣援軍算罷,竟和夷人勾結,贈船助他們渡河,危急時刻,李將軍帶大部人馬從天而降,殺得他們片甲不留呢。”林嬋神情怔忡:“我竟毫不知情,蔣夫人也是一問叄不知。”
金寶抿嘴道:“也不曉誰去蔣大人面前告發,說他夫人在您面前竟說那些惱人的戰報,令您心緒不穩,坐卧不安,若氣至胎兒、母子受損可了不得。”
林嬋噗嗤也笑出聲來:“我哪裡有這般嬌弱!不過告發之人也是對我愛護之情,我不怪他!”蕭貴還在扇爐火,驀得喘了口氣。
金寶接著說:“蔣大人下了封口令,誰敢對他夫人透露隻言片語,軍法處置。是以蔣夫人啥也不知道了。”
林嬋朝蕭貴吩咐:“你去領李將軍來,我有話問他。”蕭貴站起身,作揖回話:“李將軍殺光夷兵后就帶部往京城方面而去了。”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
蕭貴答道:“五日前,加今兒是第六日。”
五日前,林嬋看著天際那橫珊瑚紅痕兒,很快鑲了一道金邊,曉色瞬間清明,兩隻大燕子,在柳枝間自在穿行。
她在想京城那邊不曉怎樣,是勝是敗應該已見分曉,蕭九爺還好么?可如她思念他這般的思念她,她和孩子們都在盼著他.......腦海里浮出他斯文儒雅的面貌,一雙清目微微含笑,嗓音低沉溫和:“阿嬋!”他臨別時也在叫她阿嬋,她已經完全不在意,這才是真正的放下罷!
她忽然雙腿稀軟站不穩,手捧了肚子欲往下蹲,金寶眼明手快地攙扶住她:“夫人怎麼了?”
林嬋感覺一股子濕濡從腿間流出來,不由倒吸口涼氣:“你扶我回房裡,是要生了!”她情緒還算平靜,金寶則呆愣稍頃,方反應過來,猛得朝蕭貴大喊:“夫人要生啦,快去叫陳媽他們來!快去!”嗓音之高亢尖利、方圓百里能聞,一對大燕子撲簇簇驚飛起,咻得不見影。蕭貴扔掉蒲扇往門外跑,恨不能多生幾條腿出來。
林嬋冷汗直冒:“我走不動了。”一陣緊縮的疼痛令她哼唧起來,又要往地上跌。
金寶急死了,又眼尖地瞟到她裙間有一縷血漬滲出,真不曉打哪來的洪荒之力,彎腿下腰竟一把將林嬋抱起,蹭蹭蹭送進房內榻上,也就此時,院門哐當被大力推開,凌亂繁雜的腳步聲響起,她眼前一黑,穩婆她們總算趕來了。
“我們有多久沒一起騎馬並肩做戰了?寧王忽然笑著問蕭雲彰。
蕭雲彰則盯著前方徐炳正的將兵,皆披盔戴甲,烏壓壓擺起陣勢,虛估一下便知人數比他們只多不少。
他喜怒不形於色,只道:“上一次是十年前戍關和夷人之戰,我不過是奉命勘查,卻和殿下一起上了沙場。”
寧王頜首說:“是啊,誰能想到一個文官,也會騎馬射箭可殺敵!”
蕭雲彰看見武寧侯和他的五萬大軍置於前列,徐炳正是要讓他們打頭陣,一般打頭陣的死傷最多。
他噙起嘴角:“我祖上及父輩都是武將出身,若不是受奸人所害,我或許會是一位戎馬倥傯的將軍!”
“待我贏得天下,你若還想成為將軍,我一定成全你。”
“是么!”蕭雲彰搖頭:“我已習慣做個文官。”
“可惜!”寧王臉上卻沒甚麼可惜之色,方才那話只為顯擺自己寬闊的胸襟,他不缺將領之材,缺的是內閣首輔。
蕭雲彰笑了笑:“不過夫人說了,會替我生個將軍兒子。”
“你夫人說甚麼?”寧王一時大意,沒聽清。
蕭雲彰則緩緩道:“他們過來了。”
徐炳正遣了蕭家大爺蕭肅康過來做最後的勸降,他喊了一聲:“九弟!”
蕭雲彰忽然拉起弓弩,一枝鵰翎箭飛射而出,落在蕭肅康所騎馬前,大馬受驚,揚蹄嘶喊,幸得旁有兵士替他韁收。
蕭肅康擦把額上汗水,驚魂未定:“九弟這是作甚?”
蕭雲彰又抽出一枝箭,在手裡把玩,一面語氣冷淡:“你還是快回罷,刀箭無眼!我可保不準這枝會否取你性命!”
蕭肅康道:“我若不是看在多年的兄弟情份,會冒險來勸你?你理應心如明鏡,將兵孰多孰寡一目了然,你此時肯回頭,皇上和徐閣老可以留你一條性命。”
蕭雲彰笑了笑:“說起你還是徐閣老的姻親,又同朝謀事,怎會對他的秉性不了解,他不止要我的性命,連我的妻兒也一定不會放過。”
“我會替你向他求情.......”
蕭雲彰打斷他的話:“你不過是他身前的一條狗,你以為他會聽一條狗的話?”又把箭架上弓弩,朝他瞄準:“我們還有一筆帳要算!”
蕭肅康已受過蕭旻關於他欺辱林嬋的責問,知曉東窗事發,心先虛,是以顧不上許多,打馬轉身疾弛而回。
對面開始擊鼓鳴號,幡旗飄動,徐炳正果如蕭雲彰所想,命武寧侯率領他那五萬將兵持矛握盾率先而發。
寧王這邊亦排兵布陣,但見他們身姿挺拔,精神煥發,嚴陣以待。
武寧侯及將兵行動十分迅猛,寧王恨怒他們戰前背叛之舉,就要下令出擊殲敵,卻被蕭雲彰阻止,他眯覷著眼眺望:“再等等。”
一會兒功夫,已能見他們全貌,他仍道:“再等等!”
寧王覺得自己都能看清武寧侯的山羊鬍須了,他臉色大變,朝蕭雲彰低喝:“還要等么!”
蕭雲彰笑著搖頭:“不用了!”
寧王這才發現蹊蹺,那沖他們而來的五萬將兵忽然調轉頭,直朝徐炳正方向而去,眾人都有些愣怔,蕭雲彰大喝一聲:“還等甚麼!”
這場戰役很快就打完了。
蕭雲彰看到李綸也在,正和寧王稟報殲滅蠻夷之事,不由舒口氣,他道:“我要回太平縣一趟。”
也不等他們多說話,自顧踩踏上馬,拽緊韁繩疾弛而去,福安隨在其後,兩條人影很快就消失在漫漫煙塵之中。
前時一路行軍不曾注意路邊的風景,卻原來已經天晴日暖了。
勤勞的農人不解戰事,仍舊面朝黃土背朝天在春耕,老牛行在壟上吃草,牧童卧在樹蔭下吹笛,吹開了漫野的鮮花。
快至太平縣時,遇到騎馬奔來報信的薛青,夫人要生了。
蕭雲彰同他調換馬匹,挾緊馬腹飛奔,春風颼颼地鑽進他的衣襟和袖籠,鼓鼓的篷脹開來,他管不得這許多,進了縣城,今是趕集日,街道人流熙熙攘攘,他棄馬快走,遠見縣衙近了,索性跑起來,越跑越快,衙門前蕭貴馮元站在那說話,驚見蕭九爺一陣風似的從面前跑過,他倆揉揉眼睛,有些不大相信。
“九爺?!”他們高喊了一聲,守門衙吏見認得,並不阻攔,蕭雲彰穿庭過院,跑進一個柳葉式的月洞門,就聽得“嗚哇”一聲嬰兒的啼哭從房外傳出來,宏亮又清脆,響徹在這春和景明的好日子裡。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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