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自己懷孕后,白頌一直沒有肚子里還有另外一個小生命的自覺性,對於這個孩子,她更多的感官還是厭惡。
在她心裡,這孩子是蕭瀾折磨她留下的罪證,是她經受了那麼多折磨和羞辱的見證。
這孩子就像一隻警鐘,時時刻刻提醒著白頌過去那段被人耍的毫無尊嚴,毫無人格的黑暗日子。
只要一想起來這孩子,白頌就控制在不住地渾身發寒,瑟瑟發抖。
她恨不能直接用手,把這個孩子從自己的肚子里掏出來。
她不能留下這個孩子,否則每當看見這個孩子,她就會想起被蕭瀾肆意折磨的自己,心態遲早會崩的。
所以白頌選擇了拋棄它。
但她下不去那個手,只要一想到這也是一條生命,她就害怕了。
就像蕭瀾的母親,不殺她僅僅只是因為自己不敢殺人的懦弱,而不是唉。
她不能重蹈蕭母的覆轍,白頌藉助了白雅惠的手。
趙太醫說過,她的身子本來就弱,即便是好好保養,都很難保住這個孩子,尤其不能摔著碰著。
所以白頌篤定,白雅惠一定不會讓那個自己失望的。
但白頌沒想到的是,即便如此,她心裡還是對這個孩子的死亡耿耿於懷,導致根本無法|正常生活。
她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下來。
身子越來越單薄,彷彿一頁紙似的,一陣風都能將她吹破。
蕭瀾知道白頌不想見她,所以為了不刺|激她,讓她能夠安心養病,自己很少出現在她的面前,但蕭瀾一直在關注她的近況,也聽下人彙報了白頌不吃不喝也不睡的情況,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過來看她了。
蕭瀾過去的時候是深更半夜,白頌果然還沒睡。
和上次相比,白頌又瘦弱了一些,靠坐在塌上,單靠輪廓,更像是土四五歲的小孩子。
她仰著臉,雙眸直直望著窗外夜幕下明亮的月亮。
清冷皓白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白頌表情淡淡的,眉眼間有一絲憂鬱和哀愁,整個人都氤氳著冷淡微涼的氣息。
彷彿鏡花水月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破碎消散。
蕭瀾望著白頌孤寂羸弱的身體,心臟就像是被一隻大手肆意揉搓,一陣陣的抽疼,胸口更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憋悶的喘不過氣來。
白頌早就注意到她了,視線淡淡地瞥過去,黝黑的雙眸凝望著蕭瀾,表情平靜,對她的出現並無意外。
又或者,根本不在乎。
她已經丟掉了對外界環境變化的反應,自然對蕭瀾的出現或消失無感。
蕭瀾心疼得都快滴血了。
來之前她幻想過無數遍如何開口跟白頌說話,但等真見了白頌,她只能膽小鬼似的躊躇地站在原地,在白頌的注視下, 大腦一片空白,準備好的一番話早就不知拋到哪個犄角旮旯,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蕭瀾努力抑制住想要撲上去緊緊抱住她的衝動,剛一張嘴眼淚就先順著眼角落了下來,流進嘴裡,苦澀異常。
她嘗過白頌的眼淚,咸澀帶著淡淡的苦。
不像她的,黃連似的無法形容,直接苦到了心底和靈魂——是罪惡和羞愧,讓人無地自容的味道。
蕭瀾嗓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王巴巴說道:“我聽他們說,你最近身體不好。
” 白頌靜靜看著蕭瀾,這段時間的噩夢盡數湧上心頭。
如果不是這個人,她就不會受到那些羞辱,如果不是這個人,她就不會懷孕,如果不是這個人,她就不會狠心打掉她的孩子,如果不是這個人,她就不會日日夜夜被愧疚折磨,連赴死的勇氣都沒有。
這個人是怎麼有臉說出自己不好這樣的話的。
她何止不好,她簡直糟透了。
活著猶如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但卻又不敢死,就怕孩子在另一個世界等著自己。
——她哪有臉去見孩子。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蕭瀾,心底的恨意猶如滔天巨浪一般,將自己徹底淹沒。
她本想放下這個仇恨的,不是因為不恨,而是因為她覺得不值。
但她發現,她放不下! 她清楚地記得蕭瀾是怎麼恩將仇報,是怎麼試圖摧毀她的,她也過不了孩子這道坎,孩子幾乎要將她折磨瘋了。
白頌恨蕭瀾,恨不能讓她經受千百倍的自己品嘗過的痛苦和折磨,她恨不能親手殺了蕭瀾。
白頌盯著蕭瀾,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眼底浮現出瘋狂的恨意,眼神阻冷猶如啐了毒液的寒冰:“我身體為什麼不好,你不知道嗎?” 她的話猶如一支利箭,直直扎在蕭瀾的心上。
心防迅速潰敗,蕭瀾頭暈目眩,甚至有些站不住。
她嘴唇蠕動,輕輕叫了一聲:“頌頌……” 白頌冷笑一聲,冷酷地轉開了臉,似乎多看一眼對自己的眼睛都是傷害。
但她很快又轉過了頭,眼神越來越冷,她努力壓制著想要衝上去掐死蕭瀾的衝動,微微垂下眼睛:“蕭瀾,你晚上睡得著覺嗎?你白天吃得下飯嗎?我不能!” 她突然掀開被子,下了床,就這麼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
白頌太瘦了,就連腳上都沒多少肉,腳背上皮膚慘白泛著青色,青筋凸起,在冷然月光的照射下有些不真實。
再看著她身上單薄的中衣,蕭瀾的嘴角動了動,想要她披上衣服的話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白頌走到窗邊,半趴在窗框上,整個上半身都探了出去,遙遙凝望著天邊的圓月,冷冷清清道:“那個孩子會去哪裡呢?它還那麼小,甚至都沒有自己的意識,怕是也無法轉世投胎吧?” 她聲音嘶啞:“它為什麼不把眼睛擦亮點,奧選擇你這樣的人做父親。
” “隨便一個人,不管是誰,只要任何一個不是你的人,我都可以把這孩子留下來。
”白頌死死盯著月亮,字字泣血,“可它偏偏卻是你的孩子,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能留下它。
” “白頌!”蕭瀾震驚地看著她,任何一個人的話刺|激到了她,她就像是窮途末路的野獸,渾身都充斥著暴虐的氣息,瘋狂渴望著毀滅,毀掉一切。
白頌絲毫沒察覺,亦或是根本不關心蕭瀾的狀態,她仰頭凝望著明月,兩行清淚順著臉頰落下來,手裡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嘴裡喃聲自語:“寶寶,娘親對不起你,娘親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你……” 蕭瀾瞳孔驟縮。
“娘親以命換命,把自己的命賠給你,好不好?” 白頌眼底露出悲哀的神色,突然從窗邊摸出一把匕首,深深地扎在了自己的喉間。
一瞬間,滿眼血紅,鮮血迸濺。
白頌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解脫的笑容。
自始至終,她都沒再施捨給蕭瀾一個眼神。